柳暗花明
同妙春合力把无念安顿在来福客栈后,她到走廊上凭栏眺望远处,久久不能回神。
无念浑身是伤,鞭打的、刀刺的、火烫的……来为他诊治的郎中瞧了都直摇头感叹: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
无念这人,看着身板小,实则内心极为强大,那么重的伤,郎中给他处理之时,一声不吭。
妙春没见过这般场面,吓得眼泪都下来了。
折腾大半天,大大小小的伤总算是包扎完毕,方开春时节,天气仍有些凉,郎中生生汗流浃背地离开了客栈。
妙春推门的响动打断她的思绪,她向妙春使使眼色。
妙春登时领悟,借着送郎中的由头腾开了地方,她当即进屋询问无念个中的前因后果。
无念紧闭双目,吊着一口气敷衍她,就是不愿说明清楚。
于淑慎不甘心再三逼问,无念索性闭紧嘴巴,铁了心瞒下去。
被逼得急了,她走上前用力摁住无念小臂上的伤口,试图用疼痛来打破他的心理防线。
无念龇牙咧嘴,几欲从榻上蹦起来。
她耸耸肩,下最后通牒:“你该搞清楚,我不救你,你现在已经去见阎王爷了。我不是圣人,做好事是要求回报的。无念,不要不识时务。”
无念梗起的脖子脱力跌回枕头上,须臾,他用气音道:“我说了,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别试图跟我讨价还价。”于淑慎无情斩断他的念想,“你不说,我大可将你丢回街头。你猜猜,你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么?”
一个被主子抛弃的棋子,也配和她来谈条件?
无念睁眼,双目空洞,“我说。”
……
“所以,月华宫道童之死,是长公主的手笔。”于淑慎直视无念的双眸,不放过他眼底一分一毫的破绽。
无念的目光掀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是。”
一切都表现得再正常不过,她姑且放过无念。
“此处暂时安全,你先住下来。待你伤好一些,能下地之时,我会为你另觅他处。”她转身出门,“记着,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发生意外,责任全在你,与我无关。”
无念安安静静目送她离去。
迈出客栈时,已是黄昏时分,斜阳透过云层散出缕缕光芒,映在大地上,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妙春搓着手跑上来,小心翼翼打量她。
于淑慎怀有心事,闷声赶路,无暇理睬妙春。
谜底解开了。
长公主果如袁曳所言,心思不单纯。
长公主暗中把无念安插到宋业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得知他欲借绝尘之死栽赃太子后,顺水推舟,命无念盗走他的玉佩,特意在她面前残忍杀害道童,使她见证全程,借助她袁家少夫人的身份把事情闹大,以搅乱宋业的计划,好坐收太子与宋业殊死搏斗的渔翁之利。
无念本想拔刀吓唬吓唬她,不曾想袁曳蹦了出来,无奈之下,无念避开要害刺伤袁曳脱身而去。
长公主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不料却被宋业识破反将一军,先一步调换了无念手里的玉佩,偏偏长公主不知晓太子的玉是有香味的,宋业顺理成章钻了空子,如愿以偿重击了太子。
如于淑慎所料,月华宫惨死的宫女亦是宋业计谋的一环,先用宫女败坏太子的名声,后杀害宫女嫁祸给太子,成为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公主恨无念无用,折磨无念三天三夜,将仅剩一口气的无念丢入乱葬岗,令他自生自灭。
无念求生意识强大,手脚并用爬了两天,爬回城里,而后就是于淑慎撞见的那一幕了。
无念说罢,问她会不会杀他替袁曳报仇,她挑眉浅笑,保证不会动他一根汗毛。
她怎么舍得放弃一个现成的拉拢人心好机会呢?
在他受尽凌/辱、折磨之后,伸出援手救他一命,换取他当牛做马报答自己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妙春,你明日去城郊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要卖宅子。”踏入袁府门槛之际,于淑慎悠悠道。
妙春一愣,追问:“您买宅子做什么?”
她笑靥如花道:“给一条丧家之犬安家。”
妙春晃神的间隙,她早已走远。
丧家之犬……是今天救下的那个人吗?
妙春捏着下巴稍加思索,面色凝重地跟上她远去的背影。
白天上朝时,袁晏当着群臣的面斗胆驳回了皇帝封赏的旨意,自请去西北镇关,皇帝沉默半晌,眼含热泪允准了他的请求。
袁晏三日后启程的圣旨于下午下达至袁府,容婉连连哀叹,到天黑时红肿一双眼出现在众人面前,拍打着袁晏壮实的肩背妥协:“此去山高水远,万万保重。”
袁守义无言,深深望着这个一心为国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