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迦罗蓝正欲出言阻止,却对上了怀远的眼睛,那双眼如深潭一般,泛着幽光,迦罗蓝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回望怀远,她只是朝着怀远扯了扯唇角,无声说道:“傻瓜。”
一旁戒贪手中金光一闪,他声如洪钟,“请戒尺。”他掌中出现一把玉尺,他朗声道:“今有持戒僧怀远犯戒,当受八十五戒。”
怀远褪去衣衫,露出强健而洁白的躯体,迦罗蓝送他的白衣四散在地上,他闭目诵经,戒贪手中戒尺闪着金光,他抬手,一尺打在怀远背后,怀远后背顿时出现一条红色的伤痕,身后僧众哭喊,“首座,首座,请首座认错,同戒贪长老回去吧。”
戒贪一边打着,一边道:“天龙院僧人智通,无法劝阻首座恣意妄为,当受此戒。”接着戒贪历数天龙院僧人之名,而后将他们该受的戒全都打在怀远身上。
怀远似是端坐莲座的佛像,那般安然、疏离、平静。惩戒、疼痛、侮辱,仿佛眼前种种皆未施加于他身,更不值得他睁眼一看。
厅中,只听得戒贪浑厚的声音和僧众哭喊之声,而在迦罗蓝耳边,那戒尺挥舞的破风声和打在怀远后背的闷响此起彼伏,她落在那入定的僧人,她的目光落在怀远胸前的伤痕上,又落在他背后的戒痕上。
不忍么?肯定是有的,但她只能坐在这里,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
因为她知道,这是怀远所愿。
她知怀远,亦如怀远知她。
不知过了多久,戒尺高高扬起,戒贪道:“持戒僧怀远,犯色戒,当受此戒。”
迦罗蓝一震,万事万物在她眼中仿佛慢了下来,她看到戒尺高高扬起,而后落在怀远的皮肉上,啪得一声,天地皆寂。
迦罗蓝眼角一湿,她不自觉地抬手,指间殷红,她抬起头,唇畔有笑意一点一点荡开。
怀远将衣衫拢好,起身,朝戒贪行礼,戒贪还礼,众僧默然。
“从此,戒贪不再入西域,还望师弟,好自为之。”戒贪转身欲走,只听身后怀远道。
“多谢师兄。”怀远如何不知,戒贪自神女伽蓝前那晚就已经有了离去之意,今日再来无非是为了受他牵连的天龙院八十四僧,只有怀远受戒,这八十四僧的性命才能保住。
戒贪虽面恶,却心善,以这样的方式,让怀远放下了牵挂。
戒贪向迦罗蓝行礼,众僧离去。
却见玉座上,迦罗蓝起身,朝着怀远伸手,她道:“怀远,到我这里来。”到了此刻,迦罗蓝何尝不知,怀远爽快地应下婚约,不仅仅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更是想要借此机会彻底叛出天龙院,不再牵连天龙院的僧众。
怀远朝戒贪等人拜下后,转身朝着迦罗蓝所在的高台走去,一步一步走向了迦罗蓝。
殿中众人莫名觉得那个一袭白袍双手合十的僧人步履坚定,眉目中全是虔诚,他明明刚刚受了戒,身受重伤,可即便眼前是高山深潭,是火海血池,他依然坚定地往前走着。
迦罗蓝心中十分平静,她只是深深地凝望这个越来越近的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走向她,他是走向神女伽蓝,走向佛陀的十二卷真经,走向那既定的近乎必死的命运。
怀远站在迦罗蓝身前,这少女一袭白纱,她的唇因疼痛而泛白,如夜空一般寂静深邃的蓝紫色眼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庞。
“国主。”
这一次是怀远先伸出了手,迦罗蓝垂眸,低笑一下,将自己的手,放在怀远掌中。
她抬头与怀远对视,他眼中透过她看向很遥远的远方,迦罗蓝则定定地望着他。
迦罗蓝起身,对着台下众人道:“女梁国主迦罗蓝今与怀远订立婚约。”
伴随着迦罗蓝的声音,只见一股极为恢弘的力量荡开,怀远看到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他的身体,温和的力量如潮水一般在体内激荡,然后慢慢平息,他此刻觉得天地间仿佛又有归处,那自出关之后的孤独感消失了,他能深深体会到这世间还有一个地方将无条件敞开自己的胸怀,接纳他,静静地等着他,他转身看向迦罗蓝。
对方对他狡黠一笑,道:“这是昆仑对你的认可,她会庇护你。”
怀远一愣,他应下这婚约是各方博弈,经过多番权衡,深深思量的,可是他没想到,一个权宜之计的婚约意义如此重大。
各种博弈与算计中,夹杂着一点点熠熠生辉的真心。
终于那个叛出东土佛门,身无长物的僧人,还有一个地方,在等着他归来。
在众人的道贺声中,怀远眸中带着几分暖色,露出一个微笑。
庆典结束,迦罗蓝击掌,有侍女奉上各色菜品瓜果,宴会开始,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待宴会结束便是入夜,迦罗蓝望着怀远的目光在月色下如水温柔,仿佛星海入眸。
此时的迦罗蓝额前已经有了细细的汗,面上带着薄薄的红晕,那是方才喝了酒之后的虚假的红,她唇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