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接风洗尘
神川被服侍着穿上三层缎纱的裙袍,两侧佩上丝绦压襟,梳妆完毕后对镜端凝,只见自己眉目含霜,竟然不见归家的喜悦。
她转头看了眼雕窗外只露出半抹翠影的抱节竹,将桌上放着的玉笛挂坠扣在丝绦之上,旋即吩咐准备轿辇,前往堂屋去拜见父亲。
“已备下了,大小姐请。”侍女环着她身侧,陪她出去,一顶二人抬的肩舆果然已经停靠在侧。
神川左右不见山岱,问道:“山岱呢?”
“回大小姐,山先生去拜见家主了,听说…”侍女稍稍抬眼看到神川的侧脸,立刻又恭顺低下头,“听说是领罚去了。”
她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便提了裙袍上肩舆。
山岱那头在堂屋将这一年多的事长话短说一一讲了,着意了归京这一段路。
从以身为饵的陈朔,到落荒而逃的林甘;从见色起意的何小雀,到平江瘟疫那三两事;从假意投诚的县令,曲意奉承的土地主,到含泪背诗的蕊姬。
家主沉默地转着他的墨玉扳指,想起当年求学时候,众先生对神氏的忿忿,只不过当年盛世太平,他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掌了大权,见惯了政场上的起落,怜悯心也渐渐没了踪影。
如今听起这些从未在意的事,恍若隔世。
“山岱于徽州嘉山与大小姐失散,致使大小姐横遭劫难,是属护卫不当,故而请罚。”山岱一撩青袍,跪下请罚。
“既然如此,”家主摆了摆手,“照家法,去宗庙领十鞭,退下吧。”
神源坐在一侧,见山岱沉静地一拜,就要退下,张张嘴,欲言又止。
家主抬眼便瞥见了,问道:“阿源有何妙见?”
“山先生虽说护卫不当,但一路尽忠职守也应嘉奖,罚该受领,奖也需有。”八岁孩童侃侃而谈,声音朗朗。
家主拊掌大笑:“好!思虑全矣,财帛赏物令账房自去安排,以优厚为准。去吧。”
侍立他后侧的侍从便依言去了,山岱也随之退下。
神川在门外听了一会,觉得安心许多。神源明理懂事,聪颖好学,再有山岱辅佐,往后神家交给他,也会十分妥当。
山岱出来后,见她正站在门口,愣了愣,连忙道:“属下见过大小姐。”
神川摆了摆手,与他错身进了堂屋。
堂屋内香气盈盈,不仅是熏过了名香,还萦绕着美酒佳肴的气味。两侧各列着六张坐席,二叔夫妇赫然在列,主母则与家主同席,这是除了三叔一家,其余该到的已经尽数齐全了。
正上的席位是神家家主,也就是神川的父亲神山望,因其多年掌权,虽然面貌还算和蔼,但还是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味。
神川走到跟前,撩了袍子行了个大礼。
“见过家主。”
神山望伸手虚扶了扶,道:“这是家宴,专为你接风洗尘,不要做这些虚礼。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入席再说吧。”
待神川在自己的席位上坐稳,神山望便道:“你离家也有一年有余了,此去闽州,收获如何?”
“不比崔先生之一二,只算小有所得,再…先生布置的最后一个课业实则不算完成,还待一个消息,送进先生耳中。”
神山望不再追问,只让众人开席动筷,直至宴席过半,三叔夫妇才前后脚赶到,说是因钱庄入账的事儿耽搁了。
人一齐全,席面上的话渐渐多起来,气氛松快许多。特别是刚刚在这儿听了山岱提的那一路见闻的二叔夫妇,便多有问题。
最后兜兜转转,神山望问到她走失时候的事儿。
神川便将那些匪寇的勾当抖搂了一番,又细细提了为女复仇的王彻、始终记着陈小将军恩情的陈福贵。说她后来是如何在流民当中行走,说那出头被杀了的男人,说那突然出现的马。
三叔母感叹了一句:“真多亏了那匹马,想来是沈尚书在平江时候跑丢了的那一匹,实是他在天有灵,庇佑你。”
“你平素与沈家小子交好,又有同窗的情谊,听说他的棺木还是你叫人送回来的。过几日,你当去拜访拜访。”主母李氏道。
他们又感叹了几句可惜了个少年英才,又开始问起她在古虹时候发生的事。
神川略去她向古虹军透露的叛军粮草营帐位置之事,尽可能将其他的详尽地说了一遍。
“赵县主真是有魄力,”神源的声音响起来,“还有宁家镖局的小姐,二位正是巾帼不让须眉。”
二叔则摸着下巴道:“我还是更敬服项烈,阵前单骑挥刀斩旧友,当真有魄力!”
实则这一路下来,但凡有些能力的,都在为自个儿的家国对抗那些叛军,大到李眠王爷、引真县主,小到一个地主、一个舞姬。要真说起来,他们这些隔岸观火,空有一身能力而从不作为的人,其实与被项烈所斩的叛将燕酲根本没有区别。
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