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黎明破晓，当香樟大道第一声清脆的车铃音响起，棋子一般的芸芸众生相继走上棋盘，上帝他又要开始下棋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涌出车子去活动筋骨，冬天的夜太难熬了。

赖子上下牙打架，口齿不清：“放我、放我也下去走走。”

“把钱凑够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阿亮冷得直哆嗦，边抖边朝手上哈着热气。

“我没钱了，我要有钱，至于像个逃犯东躲西藏吗，你以为通缉犯的日子好过。”

“不好过就赶紧筹钱，你就一天时间了，今晚我们必须回密州，这狗日的再待下去非冻死不可。”阿亮给了赖子一脚，“快点吧！赶紧打电话借！还有，你随身的东西拿不拿？”

赖子捂着被踹疼的小腿不说话，阿亮睥睨着他，没好气地提醒：“你的银行卡不在身上。”

他说：“我没有卡。”

阿亮直接一个大白眼，对于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他又像三年前那样手痒了，不过那时他们享有未成年免死金牌，现在行不通了。

与迈哥一通密谋，他们决定即刻启程回密州，阿亮：“反正凑不齐一百八，把他交给欧阳，我们也算交差，给多给少欧阳说了算呗。”

迈哥：“这是下下策，我们拿不到几个钱，等于这两天白忙活。”

阿亮与他又凑近了些，音量降了又降：“昨晚我们从他手机转了三十万，记录我已经删了。”

迈哥立马会意，同时对阿亮的胆大妄为吃惊不已：“你的意思是…要是欧阳不肯松口呢？”

“不松口，他得有证据啊。”

迈哥一脸凝重，作为大哥，他是有顾虑的。只要欧阳报警，那些记录通过技术手段分分钟就可以恢复，到时兄弟们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阿亮，眼前这个人，三年前就差点把大家送进去。

看到对方眼中的迟疑，阿亮做出让步：“那要不这样，想办法逼出赖子身上所有的钱，如果大差不差，我们就回去拿佣金，如果差很多，这三十万我们就独吞。”

迈哥在他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欲望，那是一张似曾相识又陌生的脸。

此时丁丁坐在距离他们十米开外的路肩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根本无心偷听。她决定找机会溜出去吃碗面。

迈哥转身回到车里，用半商量半威胁的口吻和赖子说：“有多少拿多少吧，相信欧阳老板那边不会一点余地不给，你要一个子都不掏，我们这就回密州，把你交给欧阳。”

“不是…”赖子激动地打开手机，将余额已经清零的界面举到他跟前，“我这里面三十万不是你们动的啊，绑架不够还顺手牵羊，抢劫是吧。”

迈哥没打算否认这点，但他不需要向眼前这人证明什么，只反问道：“那你欠了多少呢？”

赖子识趣地闷下头，不再言语。

“给你半天时间，能凑多少是多少，中午十一点，我们准时出发。”下完最后通牒，迈哥走下了面包车，没有暖气的车内比室外还冷。

兜里揣着三十万，阿亮的整个精气神都焕然一新，此刻内心想买包烟的冲动达到顶峰。他不停地用手指摩挲着两腮，无意中头一撇，与丁丁迷茫的眼神对上。

丁丁捂着肚子走过来：“上回不是赖子一人把你们打成那样的吧？”

“开玩笑，不止他一个人。”

“行，那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看到丁丁往公厕的方向去了，迈哥才想起消失的兄弟仨，“小建他们去厕所多久了？”

阿亮不以为意：“随他们去吧，难不成还能饿得掏屎吃啊，迈哥，咱去买包烟吧，我实在憋不住了。”

“不去。”

公厕背面的十字路口，右转就是个小型集市，丁丁挑了家手边的面店。当她抹着偷吃的嘴从拐角出来，车子旁边空无一人，她以为大家都上了车。

透过灰蒙蒙的前挡风玻璃，一颗人头都看不到。突然，后座的赖子挣脱松动的尼龙绳，丁丁只看到小面包抖了一下，而后一个弹射起步，冲过了十字路口。她脑子都发蒙了……

“我的积木！”后知后觉的她大叫一声，以运气爆棚的效率拦下了一辆的士，“师傅！帮我追上前面那辆面包车！”

买完香烟的迈哥和阿亮傻眼，那么大的一辆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剩北风扬起的几片落叶和灰尘，阿亮一拍大腿：“不好！”

迈哥赶紧打给小建，这边电话还未接通，就看到他们仨嘻嘻哈哈地走出公厕，他和阿亮好想刀人！

“我钥匙没拔！”迈哥揪着头发自责不已，阿亮紧张的脸上突然神色一顿，露出得意的表情，他说：“迈哥，赖子逃了，那这三十万是不是就‘死无对证’。”

“阿亮，”迈哥抓着他的双肩语重心长，“三十万，不是笔小数目，赖子一定会通知到欧阳那边，我们独吞不了的，不要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