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

太宰先生正窝在一个铁桶里。

其实用“窝”来形容也不是很贴切，但受限于贫瘠的大脑，我也想不出其他词来表达了。

他的脑袋和两只脚露在外面，中间的身体部位消失在铁桶里，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一只铁桶上突兀生出了一颗俊俏的头和一双脚，给人一种离奇的惊悚感。

太宰先生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啊。

我正惊奇着，太宰先生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扭过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他眼睛一亮，脑袋一动，铁桶便朝我这边吱嘎挪动了一下：“小栗原——”

“欸——别动！”我赶紧跑过去，“小心一点啊太宰先生！”

这条路可是有一点倾斜度的，一不小心就会滚下来受伤啊！

太宰先生不管，他继续往我这里吱嘎吱嘎挪动，还时不时地跳动几下，灵活地像是一只成了精的铁桶人。

好诡异的场面。好恐怖的噩梦。

我一时间被惊得停住了脚步，面露震撼地看着他在地面上“一蹦一跳”。

再强调一遍，不愧是太宰先生，总能做出一些让旁人意想不到的事。

——然后他光荣地被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影响了平衡，铁桶一歪，接着“哐”的一声砸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朝我滚了过来。

“啊啊啊。”太宰先生毫无灵魂地尖叫，“小栗原救我。”

我无奈，伸出双手准备接住滚过来的铁桶人太宰先生。

——就是说啊，为什么非要挪过来，等我过去不就好了嘛。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铁桶，信心满满地准备再次英雄救美。

我再次高估了我的力量。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重力加速度这个可恶的概念，于是在刚刚接触到铁桶表面时，我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

我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带倒了，和铁桶滚作一团，摔了个七荤八素。太宰先生仍然顽强地窝在里面，只是脑袋上的毛炸了起来，露出来的左眼也变成了蚊香眼转圈圈。

我从地上缓慢地爬坐起来，双手抵在铁桶上缓了一会。

过了几秒，我把脸贴到了手背上，维持着趴在铁桶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太宰先生的声音：“小栗原？”

“嗯？”我含糊应了一声。

声音似乎说了什么，但我没听清。

“什么？”我没打算抬头，继续用这个别扭的姿势回复道。

“——我说，”太宰先生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很响，响到几乎盖住了一切疼痛，“我出不来了——救——救——我——”

“稍等一下，太宰先生。”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太宰先生不说话了，巷子里逐渐变得空旷而安静，与此同时，隐秘而又难堪的情绪逐渐升腾而起。

实在是太逊了。好丢人。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抬起头看向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此刻正仰头看着天空，两只脚不老实地晃来晃去，虽然动作有些孩子气，但他的侧脸却出奇的冷漠。

“太宰先生？”我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

太宰先生闻声扭头看了我一眼，一瞬间扬起的嘴角消融了刚才的冷漠，像是变脸一样：“啊啦，小栗原刚才是哭鼻子了吗？”

“才没有。”

“可是你的眼睛红红的诶。”

“都说了没有啊。”

“就有就有。”

我叹了一口气，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准备站起身把太宰先生从铁桶里拯救出来。

……失败了，我有点站不起来。

在伸直膝盖的一刹那，一阵尖锐的疼痛便席卷而来，我有些站不住脚，下一秒，双腿传来的无力感让我顺利坐回了地上，成功摔了个屁股墩。

好疼。哪里都疼。

我抱着膝盖默默低下头。

“嗯？小栗原真的哭了吗？”

呜……都说了没有哭啦。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这可恶的身体不听我的话，委屈的酸意涌上眼眶，失控的情绪在一瞬间蔓延，一连串的泪珠不断地砸到地上，像开了大坝一样，停都停不下来。

我泪眼朦胧，哽咽着说：“没有……我才没哭呢。”

我才不会被疼哭。

太宰先生继续说：“不信。”

我抬头气汹汹瞪了太宰先生一眼，太宰先生卡了一下，接着“喔”了一声，用夸张的语气叭叭：“……这不就是在哭吗，真不诚实啊小栗原。没关系，哭鼻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疼！”

我收回了弹他脑壳的手指，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太宰先生抻着脑袋，两只脚在半空中抗议：“好疼，被趁人之危的小栗原暴揍了！”

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