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泽林（一）

天蒙蒙亮，卯时的露水被晨风吹的清凉。

冯婵蹬掉脚上另一只不舒服的鞋子，觉得后背的衣裳难受，伸手开始扯身上的带子。

“咳咳咳——”

又是一阵狗叫，她在梦里和恶犬对峙了一晚上，昏昏沉沉的睡着，还是像被人绑着一样，全身酸痛无比，只想解开束缚，搂着被子大睡一场。可扯了半晌，腰间的双耳结愈发牢固，鼻尖微微发痒，冯婵嗡声寻人，“阿月，喏，衣服，谢谢。”

恍惚间回到了几个月前，原主求死不能的时候，她总是挤进原主的身体，翻身让阿月帮忙清理背后的褥疮，习惯性将衣服拱到屁股后。可当脸蹭到露水一瞬间，冯婵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嫩芽，一朵小小的黄花轻触睫毛，好像在说：你快压到我啦！

黑夜里一人一马的身影迅速闪过。她坐起来，让后背透气，一边抽掉裙边泛黄的断线，一边看着南路边上一串延申到后院的马棚的新蹄印。

“一、二、三、四、五、六、七……”困意重新袭来，脑袋砸向地面的瞬间，好像有无数颗小黄花在眼前张开了嘴巴叽叽喳喳地叫喊着。

一阵凉风袭来，冯婵仰面抹掉脸上的茶水，清醒地哑着嗓音怒喊：“大早上喝这么烫的水是昨晚受凉了吗？”

在树下石阶上的男子看到突然坐起来的人又有突然倒下的趋势，跑着去扶人，结果嘴里的茶都没咽下，就挨了一拳，一张脸咳得白里透红，边挪位置边喘着道：“男——咳——男，男女授受不亲。”

“欸欸欸！”冯婵手忙脚乱，紧拉慢拽，还是没有救下小黄花的性命，一只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只是想帮你拍拍背。”

这男子下半张脸轮廓流畅，原本自带杀气的锐利眼角变得有些湿润，秀挺的鼻骨似延绵的山峰，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两瓣半张的唇移到他身上的花青色窄袖骑装，修身显形，十孔陶埙别在绣着银色祥云的腰带上，漆黑的长发被微微吹起，似乎瞒着主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两位麻烦小点声，还没有搬完呢。”花栎疲惫的脸从一楼窗户里露出来。

冯婵拎起单鞋，快步进入蝉鸣馆，屋内一尘不染仿若新建，只有梁上的木屑和客房里的呼声告诉她，这里昨晚发生了一场收妖大战。

小修士们一人一块抹布，眼下乌青一片，游魂般扫地擦窗，等莫深和花栎将最后一副尸体送往后院，冯婵小声问：“这么早起，你们是打算毁尸灭迹吗？”

小修士：“那些昏迷的人到今日午时才能醒来，我们抬进了客房，那七个人，姜仇师兄和二师兄一会儿也会抬走，不会耽误你们做生意的。”

鬼才要继续留在这里做生意！

原本红彤彤的苹果现在被摧残成了一颗挂露的青核桃，她抬手遮住小修士幽怨的眼神，推开通往后院的半扇小门门，正好遇见刚放下扫帚的姜仇。

冯婵：“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姜仇：“这些人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我们会将人带回去，沿路张贴画像，等人来领。”

“还有呢？”冯婵才不会在乎那些死掉的人，他们罪有应得，而自己身上的妖灵虽然暂时被抑制住了，但依旧存在威胁，姜仇花栎必须为他们的失误有所交代，“我身上的妖灵要是没有去找它最后的宿敌，一直寄生在我身上呢？我要和你们一起回去。”

姜仇：“不行。”

花栎：“不能。”

“不必。”

是那名跟着她一起进来的义士。昨晚，陶埙一曲稳住了冯婵猛增的内力也帮花栎他们恢复了内力，只是他将马儿送进马厩后，在馆外的茶棚内静坐了一夜，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和杀气。

除了早上莫深送了一壶茶水，他们三人都还没有正式道谢。

进来后院后，冯婵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看他把笼子里的鸡放解放到菜地里，从鸡窝里拿出来了六个鸡蛋，又在水井处舀了一瓢水后，便坐在石桌旁孤独地开始择菜。

多希望他是一个用半生灵力永驻容颜的世外高人，能够救死扶伤，大发慈悲，救人救到底，她转换强势的语调，虚心又谨慎地重新开口，“多谢阁下出手相救，昨夜之恩，冯婵必定铭记于心，不知您说不必是何意？”

义士言默不语，姜仇转向她解释道：“朝雾阁有规定，外人不得入内。”

花栎：“此处距朝雾阁需要一个月的车马路程，变数太多。”

冯婵依旧紧盯着男子的动作，他垂眸不语，修长的手指在择菜和奏埙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有，那可能就是青菜叶子更显白。

义士：“你想去何处？”

“啊？”从葱白玉指上移开，冯婵正对上男子询问的眼光，他不说能不能治好自己，反问自己想去哪里？

义士：“你不必去朝雾阁，三日路程，我带你进遂城，找孟城主帮忙取妖灵。”

啊？这妖灵你不能收啊？想起姜仇昨日和她动武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