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下之忧而忧
“那倒是,谁嘴大谁说了算嘛,虽说有理不在声高,可是毕竟声高更像有理嘛,对吧?”桂卿极其洒脱地回应道,嘴角一翘。
特别有意思的是,他抽空还怡然自得地冷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享受一下年轻给他带来的某种舒适感,而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履历表里出现次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农民”,就是这两个意味深长的字几乎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以至于在别人浮浮沉沉的时候,他只能是沉沉又沉沉,差不多永远都没有浮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两个字决定着以后他就是遇到再多的冤枉和委屈都得咬着牙咽下去,而别无他法。
“哎,这就对了嘛,我们的使命和任务就是帮着那个嘴大的说了算的人吹风的,或者说是助力的,就是在旁边推波助澜的,在后边跟着鼓与呼的,在前边跟着说一些看似比较离谱的话……”凤贤继续有声有色地卖嘴道,他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一边喝酒一边干这个,所以他得好好地干,好不辜负自己对自己的重重重托和热切希望。
“不错,人啊就得各就其位才行,不然的话就总是别扭。”桂卿略显忧伤地附和道,倒有几分像《红楼梦》里的那位怡红公子,已然悟到“从此后只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这层意思。
“当然了,嘴大的说了算的人在干什么事之前呢,也要适当地考虑一下大家的支持率问题,以及事情的可行性和可操作性问题,还有他这么干到底能得到什么有性或无形的好处之类问题。”凤贤又没完没了地啰嗦道,看来一口气讲到深更半夜,讲到饭店老板忍不住跑到桌子跟前说几句催促的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无利不起早嘛。”桂卿道。
“你看,这就要涉及到此前我曾经多次给你讲过的所谓‘名、利、性’的老问题了,这就要看他到底是为了一种难舍的情怀,还是为了一种放不下的利益,亦或者是为了一种难以满足的欲望——”凤贤继续阐述道,犹如春蚕吐死一般扯扯不断,延绵不绝。
“停,停,停,关于你那套大概永远都不会过时的黎氏学说,我已经领教过多少回了,这回你就别再卖弄了,好不好?”桂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又做出制止的手势连忙呵道,势必要把凤贤的连篇废话堵在其口中,不让他继续唠叨下去,免得自己反胃想吐。
“我看,咱还是说点别的吧——”他又好心提议道,同时又刻意地笑了笑,毕竟他也不想把对方惹急眼了,以防这家伙出言不逊。
“没问题,悉听尊便。”凤贤眯缝着小眼痛快地答应道。
“还是说孟庄新区的事,比如县里从人家农民手里花个仨瓜俩枣一棵葱的代价,把那么一大片大粮地买过来,哦,名义上叫征过来,稍微整理整理,捯饬捯饬,然后再高价卖给开发商,然后开发商再盖出很多房子来,以遥不可及的天价卖给老百姓,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就是傻子也会干啊,是不是?”桂卿理论道。
凤贤笑笑,又开始不语了,他倒是非常懂得何时闭嘴。
有些话自己说和听别人说,味道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么很现实的问题来了,当然也是最核心的问题,为什么人家农民自己就不能直接盖好房子往外卖呢?”桂卿立立愣愣地咋呼道。
像这种明显就是意气用事的幼稚透顶的话,也就是在这种比较私密和友好的场合能说,孬好换个环境就不行,因为很容易被别人嘲笑和看不起,甚至在极端情况下还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为什么非得让县里从中间扒这层皮呢?”他偏执地说道,居然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大咧咧地走上了名叫“十万个为什么”的道路。
凤贤听到这里,几乎都要笑喷了。
“只要人家盖的房子整体格局上符合规划设计,具体质量上符合有关建筑要求,你凭什么非要玩现在实行的这种复杂程序呢?”这货继续执迷不悟地问道,愚蠢得简直无以复加了,好像这股子势不可挡的蠢劲自打当初那枚受精卵形成的时候就已经立稳根基了。
“哎呀,兄弟,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哪怕是世界上最复杂多变的最棘手难缠的事情,究其原因往往却是最简单的,说到底这里边还不是存在着一个不容忽视的利益问题吗?”凤贤在稍微琢磨了一会儿之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嘴角的白沫堆积得更多了。
“这就好比各个城市里最为常见的出租车问题,其实按道理说谁都可以去开出租,只要你有一定的驾驶经验和足够安全意识,只要你能做到诚实经营和照章纳税,只要你不违法不犯罪的,可是主管部门非得要搞个什么叫人不断诟病的许可证制度,光那一个许可证就值个几万十几万的,这就明显不正常了,对不对?”他进一步张着两个边角满是黄沫子的大嘴解释道,努力让自己的话说得顺溜些。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完全放开出租车市场呢?”他道。
“无他,无非是利益作崇呗。”桂卿心说。
“那样的话打车价格不就自然而然地降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