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掉

长这么帅都能病成这样？顾阿姨的手不安分地在文景煦的肩上捏了几下，随后又走回陪护椅附近，继续擦手削苹果。

文景煦没带包，火龙果在走之前又还回去了。

邵茜这时候也出声了，她说这么可爱的弟弟，千万不能放任着去打工啊。

怎么会呢？你把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当成什么人了？顾阿姨听见这话面露难色，手中的苹果也削歪了，把手指给削破了一点点。

等顾阿姨去护士台要创可贴的时候，杨老师揽着我们离开了病房。

在走廊上我们四个人相视无言，我解锁手机继续看顾之洵给我发的信息，对于文景煦发来的只是随便扫了几眼就作罢。

我的少年梦死了。顾之洵的文字简单而有贯穿力，他只是说，我想我再也无法回到轻舟班，再也无法留辫子了。还有你脖子上会留疤吗？以后买条丝巾遮一遮，其实我想送的，但应该没机会了。

到这就结束了，这也是顾之洵待在轻舟班的最后一个春天。他得承担僵硬的这一切，得遁入这追腥逐臭的世俗中。

文景煦拿出手机翻动日历，随后给我瞧了一眼，上面是顾之洵来到轻舟班的日子总计，总共349天。也就是上个春天来的，这个春天却要走了。我突然想到什么，捏住文景煦的手不让他把手机收回去，他要翻转手机屏幕不让我看，却被我截胡，我拿着他的手机翻动日历，果然他把每个同学来到轻舟班与他相识的日期都记在上面。

我感到很荒诞，原来每个人的时间都有可能被摁下暂停键，不是在自己心中，就是在他人眼中。烦恼纷至沓来，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对于顾之洵，我对他的内心和过往一无所知，但也隐隐感觉到这次可能是他难以挺过的一道坎。这叫人忧愁无措，连邵茜姐姐这样有生活经验的小大人都靠在扶手上，对着惨白的日光灯叹气。

杨老师等顾阿姨回到病房后，又走进去闲扯彼此家里的生计。他把车钥匙交给文景煦让他先领着我和邵茜下楼。

在电梯里时邵茜突然问，今晚还有心情下馆子吗？

文景煦沉住气并摁下一楼的按钮，回答她说，当然会下，这不是欢迎你回家嘛。

气氛似乎稍微缓和了些，当我回头看着邵茜想喊她姐姐时，却发现她眼眶红润，明显是趁着我不注意，偷偷哭过了。我又瞥了文景煦一眼，他脸色镇定，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车上，邵茜跟我一同坐在后排，各自玩了会手机后她突然放下手机问我最近成绩怎么样？

期中考还没考呢，我不知道我这个人格的成绩到底怎么样。

只好装模作样地露出被为难的表情说还可以吧，文景煦却突然拆台解释我有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人格之间记忆不互通，得这次期中考才能见证我这个人格的学习能力如何。

我正诧异于文景煦反应怎么这么迅速，都不给我装一装的机会。

跟可可一样？这么巧吗？可可现在都作为交换生去纽口了，看她朋友圈里晒的照片，我敢肯定她办画展赚了不少呢。邵茜说着从她的包里拿出口香糖问我要不要吃，我礼貌性地拿了两粒，但没有马上放进嘴里，摸着口袋里的两粒口香糖和名片，感到很迷茫。

可可是谁啊？我试图打开有关于这个人的话题。

可可是我的同学，她真名叫王可冉，也是你的学姐，我们两个高二的时候结伴转去余口四中，幸好考的都不错，目前发展也可以。欸，你这个贝贝取得好啊，两个人组在一起，刚好是贝壳的意思。邵茜笑眯眯地跟我描述着可可，还不忘跟我扯上联系来加强我对这个人的印象。

文景煦扭着头听我们两个唠扯，刚要说话时，主驾驶位的车门就被杨老师打开了。杨老师他气冲冲地钻进来坐在座位上先是打开音乐播放器，听到舒缓的民谣后又觉得还是不舒服，让文景煦给他拿药。文景煦早就反应过来，把抽屉里的药攥在了手里，这一声令下，他马上递了出去。

等杨老师捶着胸口缓过来说顾之洵妈妈真难对付的时候，文景煦也接话说那救不了的那就随他去吧，当今这个世道，不会让他饿死的。

虽然民谣悠长的节奏不变，但我们彼此心中的鼓正咚咚响个不停，越响节奏越急促。不规律的心跳也随之加快，代表痛苦的涟漪一圈圈在身体里振荡，而情绪的代谢还在继续，没有什么是不能代谢掉的，如果有，那就借用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