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
洛衣一睡就是七天,好在丘剑用内力逼出了洛衣体内的大部分酒气,还不至于太伤身。他沉睡的这些时日,茗茗和丘剑每日都在他的院子里对弈,丘剑说他和千羽是二愣子对上了牛脖子,以后非要把七徊山闹出花来不可,这一日千羽再去探望,丘剑说,师尊要见她。
对于见师尊这件事,因着上次的场景,千羽本能地有些抗拒,但是师命在上也不得不从,于是硬着头皮走进无音阁,果然,这次师尊还在池边喝酒逗鱼,但表情却淡淡地,看不出悲喜。
看到千羽,师尊招手让她过去,递给她一页窄窄的信笺。
那是四国惯用传递消息的飞书,不知师尊从何得来,然而千羽已经顾不上那么多——看到上面那几行字时,她的血已经从头凉到了脚心。
——祈成殁,祁佑袭国主之位,青竹为相。
父亲死了,而祁佑哥哥……成了国主。
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居然死得这么简单,简单到她连情绪都来不及整理。
而祁佑哥哥,离开丰国前,他曾漫不经心地说,老东西们指着他背一口天大的锅……原来,是指这件事么?
——那么自由散漫的一个人,从此却要深居高宫,对着一个奄奄一息千疮百孔的丰国,他现在,又是怎样艰难的处境?
“师尊……”两字一出口,她喉中一哽,说不下去了。
一双微凉的手搭上她的手腕,下一刻,温热而醇厚的气息自五经八脉传遍全身,然后,自受伤后一直消之不去的疲累一扫而空。
师尊放开手:“九露膏加我的真气,足够你彻底恢复,明日起恢复练功,遇到滞涩处便来找我。”说着,不再看她,又拎起酒壶开始喝酒。
千羽知道师尊此时并不想被打扰,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师尊——。”她想说谢谢。
“不必。”白迦打断她,她望着面前的池水,面容隐没在半暗的光影之中,语气突然柔和下来:“信上也有我的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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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千里之外,丰国,兰泽。
面前六十多岁的男子侃侃而谈情绪激昂,细数前三十年施行的无数□□与累累错误,说道动情处,甚至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然而,坐在书案前的年轻男子只是表情淡漠地望着面前的烛台。
直到面前的人发表完雄文,男子才微微一笑。
“英真,”他望着这个在位二十年的枢密院大臣,兼自己的大伯:“很久前我就想过,如果我得到权力。第一件事就是剪了全天下喜鹊的舌头,知道为什么吗?”
看到英真的脸瞬间变色,男子脸上泛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因为实在太聒噪了。”
“祁佑,你——!”
“当年决定毁尽桑种、屠尽缫丝之民,这功绩也有你的一份,不是么?”
说着轻叹一声——近百万生灵尸横遍野,长达几个月的杀戮,不是死于敌手,却死于日日纳捐税赋的母国,死于供养几十年的君主,那些人,该有多么死不瞑目。
英真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冷嗤一声:“祁佑,不要再拿出你那番幼稚又可笑的道理!丝绸是丰国立国之本,宁可玉石俱焚也不可落入敌邦——区区小儿,又懂什么政治残酷?”
“玉石俱焚。”祁佑点点头:“安平则尽其力,有难则用其死,你自然是懂驭民之术的。”他嘴角的嘲讽愈深:“所以叔叔死后,论资历,你比我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么?”
英真的脸色变得灰白——祁佑只是前任国主祈成的侄子,而自己却是祈成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然而国难当头国破在即,国主这个烫手山芋,他自然是不能接的,何止是他不能接,举国皇亲国戚,或威逼或利诱,但最终接下这个山芋的,也只剩祁佑。
祁佑一嗤:“回去不要急着想怎么对付我,弄死了我,谁来替你们收拾这堆烂摊子?”
他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别担心,我对掌控别人的生死不感兴趣,叔父和祖上欠的债我也无意偿还,但这宫外多少人过着朝不保夕手停口停的日子,我只是,恰巧看不得这么多人受苦罢了。”
说完,他挥挥手:“滚吧。”
英真拂袖而去,祁佑身后的帘幕簌簌响起,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姿容绝世的女子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她的身后,站着一位气质清雅的青衣男子。
“乐殊,青竹,”祁佑闭着眼一笑:“还好有你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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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岁末,天空又一次下起微雪,千羽陪着洛衣去山下——雨泽镇有个小小的书院,两个年轻的书生带着几个孩子在这里读书,洛衣每个月也会来授课。他手无缚鸡之力,名气又这么大,当然需要有人护卫,之前都是丘剑陪着来,现在有了千羽,丘剑自然乐得清闲。
千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