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意
这个下午若微还是没有做茶果子。
她让云霏和雪青去歇息,没有让任何人跟着,一个人走在九月金灿灿的阳光里。
还是燥热的天气,只有一点点风。若微已经习惯了江南延长的夏日。簌簌的树叶,粼粼而闪的光斑,花木悠长的清香一阵一阵。总体而言,若微是一个比较封闭的人。她不轻易和人袒露自己的心事。她更喜欢自己藏在心里,或彻底消化它,或让它溃烂成难以治愈的伤口。放在以往,她或许还愿意和云霏或者雪青说一说,可是如今,她不想和任何人说……
她知道云霏和雪青在想什么。
她们不会说出她需要听到的话的。
在这个方面,她们已经不站在她这一边了。尽管她们自己都没意识到。
若微盯着那翡翠一般浓绿的树叶,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感伤。有种酸涩而悲哀的情绪渐渐涌上。她当然知道云霏和雪青为什么会这样,她也知道她们是为她好,顺应眼前的一切,她会活得更美好,更快乐…… 那她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她回想起,昨晚那个有着月光流淌的马车。她与太子的交谈。这让她再次对他有了新认识。他也许并没有她想得这么可怕……而且,近来,在所有人眼里,他待她真的已经很好了。况且,太子,难道是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人吗?恰恰相反,他并不是,他年轻,俊美,又是如此体察下情,英明睿智……
可是。可是。
就因为他是他。
所以她不能。
若微无比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她如今正处于一片泥沼之中。她的内心彷徨不已,她难以阻止自己陷落。
若微深深呼吸一口气,仿佛能给自己汲取一些勇气。她往前走了两步,想着去前方看看。忽然发现前方有两个熟悉的人影。若微定睛一看,而后立刻认出来了。
正是前几日她在湖边见到的两个美人。
若微不欲和她们碰面,便连忙躲在大树的后面。
前方,二人正在浣洗着衣物。水流冲击着木盆,发出响亮的“哗哗”声。她们在溅起水花的空气中笑闹。“好了。好了。”一人讨饶道:“好妹妹,好妹妹。别再泼了。我认输好了。”
另一人便停下动作,望着她笑。
“好晚了。”最先开口的人说:“我们已经洗完了,快快拿回去吧。”
“姊姊说得是。”另一人道:“虽说掌事的宽和,可回去晚了也不好。”
二人便拿起浣洗好的衣物,携手回去了。
若微走出来,站在树下,怔怔而望。
她站了许久,待傍晚昏黄色的余光浸没她的全身,才回去了。
若微才看到秋水阁的影子,云霏就瞧见她了,她急急地走过来,说:“娘子怎么才回来!”
若微情绪有些低落,“忘记时间了……”
云霏叹一口气,“郎君在里头等您呢。”她拉着若微走快了几步,“您快进去吧。”
若微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望着云霏焦急的眼神,她勉强镇定下来,和她一起进去了。
赵郁仪正站在窗前,欣赏着外头开得正盛的垂丝海棠。
柔蔓迎风,红花满枝。那点点下垂的花朵,犹如妩媚多姿的少女,风姿怜人。
赵郁仪看了片刻,听到人声,便侧头看来。
一瞬间时光恍若回溯。
赵郁仪望着若微,仿佛还是那日江府中,她朝他徐徐走来。
他莫名感到轻松,愉悦,和满足。
赵郁仪朝她伸出手,轻声说:“过来。”
若微于是走到他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动听迷人:“……您在看花吗?”
赵郁仪说:“是。”
他又问:“你是不是喜欢花?”
若微沉默了片刻,也说是。
赵郁仪便微笑。
“那正好……”他想了片刻,说:“我记得玉藻殿中,便有很多各季各色的花……正适合你。”
若微一怔。
赵郁仪又道:“玉藻殿离旁人也很远……你会喜欢的。”
若微默默低下了头。
过了片刻,她喃喃般的问:“东宫……玉藻殿吗?”
“自然。”赵郁仪含笑看她,“还是看你自己喜欢吧……我不替你做主。到时你自己再挑挑。”
若微不禁抬头望他。
赵郁仪抚摸着她柔软的脸颊。那冰凉的温度令若微忍不住一瑟缩。“兴许要委屈你一阵子……”赵郁仪微微凝神:“你家世不显,我有意封你为高位,但恐父皇不许。”他的眼睛里有歉意,“只能先封为承徽了。”
若微的眼睫毛剧烈一颤。
“不必担心。”赵郁仪对她承诺,“这只是权宜之计。再过几年,或者等你诞下子嗣,便可为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