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听曲
快九点多了,夜色更深更浓了几分,我殷殷抬头盼,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在路灯延伸的路尽头处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眼眶莫名一酸,随之泛起泪光,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眨了眨眼,把酸涩感压下去,站起身,朝那道身影的方向冲上去,脚步生风。
鹿槐看到我那一刻,她似乎愣了片刻,而后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她下意识的躲避过我炙热的视线。
“鹿槐。”我咽了咽喉咙,轻声喊。
她抬头,语气有些生硬:“我不是说了吗,我很忙,你别来找我。”
“我知道,柔山跟我说了。”
“说什么?”
“你打工的事。”
她躲避得更厉害了,抿住嘴唇,不吭声。
视线垂下,我看到她单薄外套下那双揣进兜里的手,我静静地看了几秒,眼眶伴随着发胀的疼,越来越红。
我很没出息的吸了吸鼻尖,语气温柔:“鹿槐,你冷不冷?”
她淡淡摇头,忽然说道:“陈浥,你眼睛好红。”
我忍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艰难地开口道:“沙子进眼睛了。”
她半信半疑,又问:“你来找我干嘛?”
声音染上几分哭腔,我红着眼看她:“想见你,就来了。”
我们四目对视,某种情感在无声萌芽。
心疼。
是心疼。
是听到鹿槐打工时下意识的心疼,是看到她疲惫的面容时一时之间的难以呼吸。
“鹿槐,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我会竭尽所能都给你。
然而,鹿槐看穿了我的心思,她站着,自下而上看我:“陈浥,不用心疼我。”
“我只靠我自己。”她留下这句话,自顾自往前走。
我跟上去,话锋一转:“小鹿,以后我每天接你上下班吧,可以吗?”
“陈浥!”鹿槐松开我抓着手腕的手,与其说松,其实是甩,她回头,瞪着我,音节发颤,“你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就闯进我的生活,你知不知道刚才看到你那一刻,我多想逃离……逃离你。”
垂在半空中的手忽然定住,我愣愣地看着她。
“你不该知道我打工这件事,可你还是知道了,我的自尊心忽然就没了。”鹿槐目光冰冷,我瞬间被她的目光刺痛。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做了重大决定般,继续往下说:“你得到的东西总是太容易,不用付出什么就有人亲自捧在你手中,所以你能毫无负担说出一句你需要多少钱,我能给你这样的话,可对我来说,你的施舍才是最大的打击。”
“一边菩萨低眉,一边冷眼旁观的人我见多了,陈浥,你帮我越多,我就越不想依靠自己,而是依靠你……一个忽然出现又随时会走的人。可你不会懂的,只有深深经历过一切痛苦的我,才知道依靠自己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如果我连自己都靠不了,那苦难给我的教训又有什么意义!”
两颗滚烫的眼泪从脸颊猝不及防滑落,我泪眼朦胧,舌头不听使唤似的绷紧了,好艰难才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那我心疼你……我有错吗?”
我难过极了,说话都格外有气无力:“看来我之前说过的话,你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从头到尾,你从未相信过我,鹿槐。”
鹿槐一如既往的理智和疏离:“如果你说的证明,是给我钱,那我宁愿不要了。”
我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却仍然在讨好那个让我受委屈的坏人:“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让你信我?”
“陈浥,不用为我做这做那,不要扰乱我的生活轨迹,我不想你到头来发现自己错付了人,只剩下悔恨了。”
我心凉了半截。
你好狠心啊,鹿槐。
你知不知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有多难过。
心好疼心好疼心好疼,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到想把整个心都挖出来拿蜜罐泡着。
是不是就甜一点了。
…
我不知道吵完之后是如何潦草收场的,我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儿。
回到家后,我在阳台枯坐了很久,吹了半个深夜的冷风。
头昏脑胀,心久久平静不下来,鹿槐的每句话都萦绕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我曾以为暗恋开出的全是空枪,而现如今,显明昭彰的爱开出的枪也不过百发无一中。
可我爱她,没有什么事实比这更真实的了,也没有谁值得我满膛爱意再爱一遍了,人生亿万个瞬间,她仅仅爱我一秒,也纵然无憾了。
思至此,我颤抖着指尖,给她发短信。
只有简短的两条信息。
一条是,
别凶我。
另一条是,
别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