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
一年,大部分时间都跟在苍鹤身边修行,一天的行程结束之后才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四处逛逛。她初来乍到,不好适应这里严厉的戒律,一有时间就喜欢跑到山下去寻幽,觉得这样才稍稍能缓解一下疲惫一天的身心。
仲夏之夜,她一借着点点荧光晃晃悠悠地走到林间深处时,才惊觉已经绕在山林间了。虽说蒲月的夜星光比以往更亮,但毕竟处在一片人生地不熟的老林里,星光又被层层叠叠的绿叶挡住了大半,这般幽黑寂静,难免叫人生出几分恐惧来,何况是个五岁半的孩童。
树影婆娑,夏风又起起落落,舞动的枝条活像挣扎而出的魑魅魍魉。江南渊左右没有个依靠,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闭着眼睛在山林里横冲直撞,可不是先在泥潭里就是被藤蔓绊住脚,兜兜转转半天也走不出去。她最后一次从草坑里爬上来后,默默地紧靠着一棵树,缩在树根旁抱紧了自己。
夏日的早晚温差是很大的,饶是白天如何阳光飞溅,到了夜里还是寒凉无比。她紧紧地抱住双臂,慢慢缩成了一个团。
每当静下来的时候,特别是这种孑然一人的深夜,她才会后知后觉地把白天的情绪放大,然后再自己慢慢消化。
她在五岁以前都过得无忧无虑,不用担心做不好课业,也不用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会被责骂,更不用担心会在某个深夜里迷了路找不到家。
但是人不可能无忧无虑一辈子。她从离开故乡的那一刻起就发誓,不会再去渴望活得毫无负担。
枝叶在夏风的吹拂下簌簌而动,江南渊抬起头来望了望巨大的树冠,心想就这样凑合一晚吧,明天再去寻出路。若是寻不到,师父也也一定会来找她的。正这么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声,和沙沙的风声混合在一处,却显得格外清晰。
不是野兽的声音,是人。江南渊猛地站起身来,巍巍颤颤地喊了一句:“有人吗?”
那痛苦的喘息声猛地停了,像是在努力地克制着。江南渊连忙道:“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迷路了,你不要害怕。你……你受伤了吗?”
那股喘息声消失了很久,江南渊等了半天也没再听到任何声响,心道估计是不想理她,只好失落地坐回树下:“那……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那厢沉默半晌,突然响起一个男人嘶哑的嗓音:“过来。”
江南渊一愣。
“你不是说要帮我么?”那男人道,“我快要死了,我想喝水。去给我找点水来。”
一听到是要死了,她顿时慌张起来:“啊!好、好!”
跑了两步又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对着四遭空气道:“那个……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怕找不回来路。你可以发出一点声音,好让我循着声音回来吗?”
不多时,寂静的夜里响起了手指关节敲打着石壁的响声。
江南渊连忙道:“你等等我!”说罢一溜烟冲了出去找水。她怎么会知道哪里有水呢,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奔跑着,在泥潭里一连摔了数十个跟头后终于找到了水源,兴高采烈地捧了一瓢水,循着铛铛的声响往幽暗处前去。
她一路跟着擦过耳边的风声、哗哗的树叶摩擦声、以及这不紧不慢的敲石壁声前来,心里有了个方向,这夜似乎也没有方才那般可怖了。
声音是从一个山洞里面发出来的,她在洞门口停下了步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男人沙哑道:“进。”
江南渊进了山洞,只见一个不过而立的红衣男子奄奄一息地斜卧在石壁上,微微侧过头看他。
山洞里晦暗不明,那男人卧在一片阴影里,一身艳色华服褴褛不堪,长腿垂在冰冷的地面上,畅露的胸膛上下微微浮动着。仰着头的时候,露出来的喉结脆弱而致命。
按理说这般模样,该显得极为狼狈不堪才是,可这男人却像生来就该倚靠在宝座上一般,懒懒散散,就算这样的处境也流露出几分雍容和不屑来。
山洞里光线太暗,江南渊只模模糊糊看出个人形,看不清那人相貌。但偏偏那人有一双极亮的红瞳,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仿佛将所有的光芒都汇聚进了眼底,把人心头烫得一跳。
江南渊怔怔地看着那人狼一般亮堂且凶狠的双眼,道:“你、你要的水。”
那人将头颅微微扬起,狭长的凤目利刃一般划出去,半晌似乎轻嗤了一声:“……原来是个小不点。”
江南渊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伸长胳膊,把水伸到他面前。
那男人看着她这怪异的姿势,缓缓勾起唇道:“你过来,离近点。”
江南渊心里噗通直跳,她知道这个人伤得很重,对她是没有威胁的,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凶狠得宛如一匹饿了三天的狼。但想到人命关天,她还是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眼睛向下一瞥,示意她看:“我的胳膊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