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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幽幽地摇了摇头。“你们不会明白的吧,我是他的妻子,无论迟或早,我都会嫁给他。”
“嫁给他,和喜欢他,是两回事啊!”阿简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有了两条细细的鱼尾纹。但是她依然笑得好像一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握住希的手,口气诚恳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你不开心,就不必委屈自己去迁就任何人,哪怕你真的是喜欢他到了没有他会死的地步,你也不要告诉他!”
“千万、千万……”阿简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叮嘱:“千万不要告诉他!”
希突然明白为什么骨娘喜欢阿简,甚至那个身处王府的尤公子也深深喜欢着已经不年轻的阿简。阿简不算特别漂亮,也不年轻,常常蹦蹦跳跳毫无仪态可言。但是阿简比世上任何少女都更懂得爱情,都更懂得人心间的那种沟壑曲折。
阿简笑嘻嘻地搀起她的手,站了起来。“啊,你是如此的美,我简直迫不及待要带你去看看我画的扇子。你可以挑选最好的一把绢扇,然后让我把你画进去!”
骨娘笑不嗤嗤地站在阿简背后,看着希的眼睛,难得地说了一句温柔情话。“我知道你一定已经相信了阿简的话,因为我也是这样被她收服的。阿简这个女人,不仅能要男人神魂颠倒,还能让我这样的女人无药可救!”
骨娘的目光里有一种幽深的、看不见底的情意,让希觉得就算手持利刃将一个人解剖到血肉剥离,连心脏瓣膜也扔掉,仅存的那具白骨也深刻地镌写着爱恋。
骨娘,就是如此热烈深刻地爱恋着阿简。
两个女人,在水榭内相视而笑,教会了希什么是爱情。哪怕大不敬,哪怕全天下人都不看好,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啊,喜欢一个人,你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性别、年龄、身份、容貌,……喜欢就是喜欢啊!
希默默地随着船娘、骨娘、阿简来到了水榭外。
水榭外有一排排的绢纱画扇,晾在阳光下,映衬着湖面波光粼粼,这是东极洲闺阁少女所能梦到的最美丽梦境之一。希站在一面面画扇中间,面上迎着日光,黑发飘扬。
阿简歪头打量了她半天,突然笑道,“不好看!我总觉得你的瞳仁应该如你的目光一样,是有七彩霞光的。你为何不肯现出真身?”
希挑眉,张口欲辩。
骨娘打断了她的话。“你如果肯现出真身,我可以再送你一副骨笛。我知道你喜欢这些新奇的小东西。”
希诧异道,“你怎会知道骨笛?”
船娘掩口而笑。“骨娘除了能妙手回春,一双眼睛还跟刀子一样毒。她的手艺名闻天下,就连西极洲的野人们,也喜欢收藏她做的骨笛。所以她才会被叫做\''骨娘\''啊!”
希恍然大悟。原来在西极洲的荒漠上,她偶遇那个丈余高的野人,野人从巢穴里掏出来的骨笛,竟然就出自眼前这位骨娘的手。怪不得第一眼见到骨娘,她脑子里就想起了大漠上那支雪白的骨笛。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骨娘直勾勾看进她的眼睛里。
希没说话,迎风展开了衣袖。袖内依然藏了那把追魂夺命的鱼唇剑。但是此刻的希微微向着日光仰起脸,发丝轻柔地随风飞舞,倒竖如同瀑布逆流。再落下来的时候,青丝悉数变成了紫色。
希凌空飞到水榭外一片碧绿的荷叶上,周身散发出绝美的七彩霞光。
她扭头,侧脸笑问:“阿简,你是喜欢这个样子的我么?”
她的眸子已经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雪白色,倒映日光,幻化出七彩的霞光。额心处一轮血月轮,艳丽似咒。
紫发,紫衣。
阿简屏住呼吸,片刻后,突然跪下来,望着荷叶上凌空飞舞的希笑。“我要舔你的脚趾头,你愿意吗?”
希抬袖掩唇,轻声地笑了。
在船娘那里,希学到了骨头里流淌一座城池的春水的柔弱。
在阿简那里,希学到了人心内九转十八弯的沟回曲折。
在骨娘那里,希学到了一种死不悔改敢做敢为不计代价的果决。
在伤了她的铁娘子那里,希学到了能够斩杀仙、神、鬼、人、世间万物的被微笑隐藏的杀气。——十一岁的希,此刻终于笑得如东极洲最美丽妖娆的少女。
阿简最后将完成的那把画扇深深地藏于阁楼。
四年前,希初下山的时候,南夏王宫内曾呕血累死了一批画匠,因为他们画不出希目光中那种神色。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没见过希神女的样子,另一部分原因却在于希。希那时候还没有任何人间的烟尘,不懂得爱恨为何物,视生死为自然轮回,因此夏蕤讨厌她。
四年后,希已经开始学习人世间少女的心,然后站在夏日早荷上掩面轻颦浅笑,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阿简凭借那一把画扇,成就一世英名,被尊称为天下扇娘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