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气性稍稍收起,他换了柔和些的语气:“哪里用谢,自家兄妹。今后宫里再有什么事,大可来找为兄。”
姬柠词穷了:“六哥,你对我真好。”
对于六皇子的想法她能猜到些,但是他不能把目标放低一点吗?
只要躺平,总能过得快乐。
毕竟,生在帝王家已强过民间黎庶千百倍,富贵再怎么都是不缺的。
可是,她对比自己“咸鱼”的死法,人挣一口气的说法似乎可以理解了。
等等,她不是咸鱼人设吗?为什么操心起这些来了。
姬柠挠头,用被子蒙住头,“晚安,六哥。”
六皇子和蔼道:“晚安,六娘。”
姬柠忽然想起椒房殿,殿里从没有人和她提到太子,连大姐姐都只在母后口中说过一次。
太子死时三十多岁,有儿有女,难道母后没有慈爱之心,不会想让她向父皇替废太子求情吗?
-
另一边,大锦朝的主人也夜不能寐。
河清殿,帝王寝宫。
“河清”寓意海晏河清,大锦的历代帝王皆居于此,度过为帝的日日夜夜。
皇帝今夜没去看那些象征帝国命脉的奏书,他一向认为,一个国家,假如皇帝某天一两个时辰不处理政务就会停摆,那它为什么不亡国呢?
虽说如此,他从没有一天懈怠对国事的操劳,放弃这项对他来说痛并快乐着的事业。
内侍监从皇帝蹒跚学步便侍候他,看他十二岁登上皇位,十五岁清除了一些虫豸,依靠母族的力量在权力的着争夺场上初步立稳,直迎权力争夺的风暴,看他一步步大权在握。
他从年少到花甲,大半子耗在内宫,花在面前步入暮年的皇帝身上,今夜也不例外。
桌案上采石雕刻的摆件绿水白沙,假山碎石雕琢精细,黑绿花纹龟甲的乌龟方探出脑袋,皇帝的手指便按住了。
乌龟寿数绵长,胆子却不大,兴许是习惯了眼前人的触摸,脑袋并未缩回去,抵住手指像是要较劲。
内侍监明白陛下想太子了。
“我叫阿龟,它也是阿龟,父皇,你把他放在寝宫里,不,放书房里,这样父皇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琮儿了。”
彼时,年岁尚幼的太子,一脸稚气,奶声奶气向他的父皇撒娇。
太子是陛下的嫡长子,生来尊贵,周岁立做太子,自幼聪颖好学,几次监国可圈可点,但不知何时变了。
是寿宁公主的病逝,是郑大将军的离世,还是朝野上对于太子不类父的非议,改变了他?
他造反了,明知会输,还是造反了,赶在皇帝五十大寿的前夕,将父子间的感情割得鲜血淋漓。
圣祖这支的皇位传得艰难,五代人七位皇帝,皇帝之前只有圣祖活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太子在五十大寿前找了江湖高手刺杀他,是在诛他父皇的心,起兵作乱,是把面子上的遮羞布给揭了踹地上。
“快亥时了,你该安置了,谨行。”皇帝忽然说,“照顾人的活,我记得你收了几个徒弟。”
内侍监恭敬道:“年轻人办事没有老臣牢靠,臣怕他们办错了陛下的差事。”
私心上,他想长长久久侍奉皇帝。
皇帝不点破,扶住他,一点点扶起他因行礼弯曲的脊梁:“年轻人气盛,家中大人得看住他们不走偏,但也得让他们自己办事,事情做得多了,有经验了,也就稳重了。”
“是臣的疏漏。”
内侍监将态度摆得更加谦卑。
皇帝指他,笑道:“老赵,你啊你,总拘着,把自己闷坏了,该如何是好?”
“臣按期让太医诊脉,闷不坏,结实着呢。”内侍监回答。
他看皇帝心情不错,“今日六皇子和六皇女玩了一下午,晚上还留宿宝华殿了。”
皇帝继续点乌龟的头,“这倒难得,栩儿随她娘,心高气傲。”
贵妃出自世家大族,平日里非世家出身压根入不了眼,更别提仆婢之流了。
内侍监道:“最开始是闹了矛盾,但小孩子忘性大,后头又在一块耍了。”
皇帝作为亲爹,几个儿子的秉性摸得八九不离十,他叹道:“他十二了,朕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登基为帝。昨日的宴上,他竟连寻常人家体恤幼妹的道理都不懂。”
“六娘刚回来,他身为兄长不该承担起责任?他倒好,什么也不做,眼看着六娘去‘透气’。”
皇帝冷哼:“老赵,朕看今日是六娘主动搭了梯子让他下吧?”
赵谨行:“陛下所料不错。”
皇帝摇头:“儿女都是债呐。”
满室的烛光温暖了皇帝的轮廓,他打开窗,冷风挟着晚桂香冲散一室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