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府（1）

自那日从邱府回来后，卢嬷嬷是一次没见到，人轻松了不少，不过青松馆的拜帖越发多了，捎带着的各种奇珍异宝一叠一叠往上长。

大抵是太子来邱府的事已经在大街小巷传开了，坊间的饭后余谈怕是又多了几分盐味，不过有些官邸的饭菜恐怕涩得很，不知是不是他们的柴火受潮所致。

邱元嘉本人倒不在意外界怎么谈那次初见，之前只听说胥万朝为人阴险狡猾，那日见了便更是笃定了他的为人，所以说不定拜访的消息就是他自己放出去的。一个连侍卫都不带就敢出宫门的太子，若不是提前知道她在邱府，哪里来这样大的把握。

如今冬狩在即，父亲那边还没递来消息，昨日卢嬷嬷却捎话说皇后娘娘很是期待在当日见到邱元嘉。这是她第一次出席皇家集会，更是她正式走入望朝核心统治集团的开始，一旦行将踏错便可能满盘皆输，但她输不起。

邱元嘉倚靠在芙蓉纹路红木窗旁，眉头紧锁，黑眸中倒影着空白的世界，枯枝负雪，难料春日。

她无法违抗圣旨，无法辜负外祖父对振兴归家门楣的期许，无法忤逆母亲临终的嘱托，这些种种都挟持她必须走向前去，而不是做个行侠仗义的散人。

其实邱家也好，陛下也好，太子也罢，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望都，她不过是他们利益权衡的工具，她可以是邱家嫡女，是陛下的一颗棋，也可以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但她不能是自己，在几方之间横跳，如同大海迷路的航标，找不到一方归宿。

燕燕见小姐看雪看得出奇，身上却单薄，水蓝色祥云长衫在凉风下瑟瑟抖动，便取来一件素面杭绸披风:“小姐，当心别着凉，耽误了冬狩就不好交代了。”

邱元嘉别过头，理了理肩上的披风，抚摸中却觉这不是平时自己爱用的面料，便问道：“燕燕，这衣服哪里来的？”

“这是……是易府前些日子送来的。”燕燕眼神躲躲闪闪，瞳孔里翻涌着慌张。

“我不是叫你把送来的东西都清点好都送回去吗?这是怎么回事?”邱元嘉眸光骤然缩了一下。

燕燕忽得跪在地下，紧咬下唇，死死不开口。

邱元嘉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的每一次颤抖都好像在控诉自己，邱元嘉于心不忍，深吸一口，道：“燕燕，易府的请帖我看了，易宰相的生辰是万万去不得的，他有何居心，你是我的伴读，难道不懂吗？所以最好实话告诉我，出了纰漏咱们谁也担当不起。”

说完，燕燕往回抽了一下，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落在了邱元嘉的眼睛里。

是的，只需要等待，不必再逼。

“小姐，燕燕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如邱元嘉所想，燕燕绷不住了，不停地磕头，“本来我是要将这些东西一一送回的，但易府管事大娘说只要让小姐您收下这些礼物和请帖，易府就会帮我向小姐说情，让我脱去奴籍，我今年也满十八岁了，想要回……回老家嫁人……我看这些礼物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当时脑子一热便答应了，小姐饶命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您饶了我这一次吧！”

邱元嘉难以相信，她自觉得自己待身边人就算不是细致入微，但也绝对不亏不欠，怎么过去的点点滴滴在他人眼中竟成了如此？怎么就说不得半点心里话呢？她，或许也算是一种失败，

虽想要责备却被自己硬生生吞下，辩解无用，最后只一板一眼地说：“燕燕，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如果你想要自由身大可给我讲，我一定满足，难道和外人的一面的情谊都比你我主仆这么多年强吗？礼物是重是轻不重要，而是这其中的利益关系……”

邱元嘉语塞，看着窗外的白，惨白，凋零。

“算了，你起来吧，这件事之后再说。现在马上给我梳妆，今日易府正在为斗诗大会的魁首设宴庆祝，我们也就去还了披风的请，请帖一并退回。对了，找个可靠的下人去邱府给父亲捎句话，就说今天我去看了张姨娘和妹妹，大家一切安好。”

其他的就得过切过吧，眼下每个人最急的都是冬狩，她也不例外。

朱门大敞，锣鼓喧天，吹弹歌舞，谈天说地，易府好不热闹。

邱元嘉仓促赶来，只换了一件雪青素罗对襟，头上的红翡滴珠步摇是她自己选的，与此时的打扮格格不入。

“麻烦通报一声，我家小姐今日受邀前来拜访易宰相。”易府的侍卫从下到上打量燕燕，耳下那对兰花型耳坠价值不菲，她后面的那顶流苏轿也气派得很，里面的人怕是个一等一的大人物，二话不说便立刻回禀去了。

不久，易韫海提着他那有些长的松龄芝寿长袍小跑到门口，此时邱元嘉已经站在石阶下等候了，凉意卷着风鼓起她的大袖，步摇轻晃，宛若画中仙、水中月。

“太子妃，你怎么突然造访寒舍了？快请进，快请进，易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易韫海拱手行礼，头顶沁出几滴汗，看来跑了不少路。

邱元嘉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