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景二十七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引得坊间各处百姓议论纷纷。
第一件,自然便是五年一度的采选开始。陛下勤于政事,甚少宠幸妃嫔,这后宫的姿彩未免寡淡了些。是以太后下令,将于农历十二月开启一次大规模的采选,届时将派花鸟使亲赴民间采选容貌秀丽、身段姣好的良家女子送入宫廷,再由陛下敕选,挑出合意的赐予封号位分,以实后宫。
此次采选有利有弊,少数运气好的妙龄女子将有机会得到陛下的宠幸,晋升妃嫔,但大多数民女即便被送入宫内,终其一生也无缘面见圣驾,只能当个深宫中的普通婢女。因此采选的消息一传出来,坊间百姓人人自危,京师嚣然。在此衬托下,其余再热闹的事都不算真正的新闻了。
唯有另一桩事的轰动程度可媲美采选,那便是建安王回都。
建安王萧衍,乃先帝第八子,因生母晋太妃触犯宫规,年仅八岁便被先帝贬至边地,交由北庭大都护司马吉代为抚养。直至先帝薨逝,崇帝登基,在朝官的建议下,太后才网开一面,封八皇子萧衍为建安王,统管西北九大都护府。自此之后,建安王一直生活在边地,即便是上元佳节,抑或是祭祖之日,也从未回来过。
因此,此次建安王回都,激起了满朝热议,就连平民百姓也将其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传闻这建安王在风霜苦寒之地生活多年,早已沾染上如野兽般残暴的秉性,据说此人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杀人更是见血不眨眼,着实可怖。
建安王入长安,陛下特意下令大开宫门迎贺。是日大雪,王府的仪仗铺满整条北向大街,缓缓驶入宫城中。百姓纷纷闭门谢客,无一人敢出。在浩浩荡荡的车队后面,护送李兰亭的小小马车被拦在了城外。
“来者何人?”守将见那马车材质普通,倒不像来自于建安王府中,少不得上前去盘问一番。
未料车停了,坐在车内的人却是一语未出。
守将等了一会儿,等得烦了,正欲开口,便听一道和缓的女声响起:“大人,小女此番入城去寻我父亲的,还望大人网开一面,放小女入城。”
如此动听轻柔的声音如同一把小刷子挠着心,守将放下了戒备,勉为其难道:“今日建安王入都,你要是跟进去,打乱了王府的仪仗怎么办?还是改日再进城罢。”
李兰亭坐在车内道:“大人,你不问一问我父亲是谁么?”
守将不以为然:“谁?”
李兰亭道:“晋国公李释。”
守将心中一凛,言辞顿时变得尊敬起来:“没想到小姐竟是晋国公的千金,当真是有失远迎。”守将下令,吩咐下属让开要道,收了刀剑,恭谨道:“小姐,请罢。”
“谢大人。”柔柔的女声轻唤,“师傅,驾车罢。”
马车缓缓向前,驶入城内。守将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道,没听过晋国公有个远在城外的女儿啊。
甫一入城,李兰亭便掀开了帘子,看城内繁华的景象。这里是国朝的中心,自不比寻常城镇,各处无不门庭若市,人烟阜盛,其中以东市的一家点心铺子最为热闹。李兰亭命车夫停下,提起裙裾下了车,站在店门口瞧了瞧。
那铺子里卖的是阳令花糕,门上有一匾,匾上大书“天下第一糕”五字。据传乃先帝微服私访时亲口尝过的民间铺子,这匾上的大字,也是先帝的御笔真迹,故此店得以几十年来宾客盈门,长盛不衰。
李兰亭走入铺子,耐心挑起点心果子来。
在场其余男子,乍一看如此身形婀娜的美人出现,连用力呼吸都不敢,眼睛无比直白地瞅着,却畏惧于她身上无形的气场,竟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李兰亭虽以轻纱覆面,穿的也只是普通料子的衣裙,但她举手投足之间自成一种从容自得的风韵,绝非寻常人等。众人见她挑完了果子,含笑让店小二称了斤两,再款款走向柜台,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五枚铜币。店小二连连称谢,她笑一笑,温声说不用客气了,众人还沉浸在她如同天籁的声音中时,她已拿好包裹,带着一抹清新的香风悄然远去。
车夫站在店外等候,看见她道:“三小姐,该回府了,老爷和夫人还在等您呢。”
李兰亭答应了一声,看着前方将街市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队,轻声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如此热闹?”
车夫无奈道:“陛下采选,正巧撞上了建安王回都,这几日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李兰亭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