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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快活。就连每次同颂书诚过马路,没话也要找话。
顾井仪还在说奶奶生病的事,前几天上医院,医生说可能是肺癌,回京检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我爸的意思是要奶奶留在京都,方便照顾。”顾井仪一面说,一面用那种虚心讨教的眼神问她,“爷爷也是这个打算,他很觉得亏欠。”
颂祺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说这很好,只是鼓起笑,等待他说下一句。
他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等,两人都没开口。
这时,电话响了。颂祺发现自己随着铃声发搐。越是急越是掏不出,终于掏出来,电话已经挂断了。
是黄琴梦。
来不及想为什么,第二通电话又打来了,这次是视频电话。
顾井仪见颂祺的脸像被泼上漆,心里了然,几步退避出镜头外。
他并不是有意伺听,实在是黄琴梦惊呼太大声了,像冲开的香槟瓶塞:“天!你就不能少吃一点吗!”
颂祺显然也很窘,声音低到被风吹断线,“这是药物作用。医生说我不能停药。”
“反正你总是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黄琴梦打掉她的话,“我早说不要吃那些药,你总觉得自己有病你当然好不了了。要用意志克服啊!”
又问:“这次成绩多少?”
“第七。”
“什么第七?我就知道——”
“年级第七。”
黄琴梦似乎忘记怎么教训她,顿了顿,说:“不吃那些药,你该是第一才对。”马上语无伦次,“对,你应该是第一才对,明明你可以做到的。我记得你入学第一次考试……”
颂祺又不欠你的。顾井仪想,换他早挂电话了。
颂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黄琴梦的声音突然高涨起来:“你就是在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你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是吗?我还抑郁呢!我吃药了?我会门诊了?我大笔大笔花钱住院了?”
“花那些钱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我?我在风餐露宿,东躲西藏,拿笑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而你,躺在床上,风吹不着雨打不到,你有什么好抑郁,你为什么就不好好想想我呢?你为什么就不知道要感恩呢?你为什么要去想你是不是生病呢?你看你的手指甲不是好好的吗?吃药没有用,能吃成白痴倒是真的。重要的是你怎么想!有这时间想这想那,看来作业还是不够多!”
“你要努力,不然还有什么未来!要加油,不然怎么跟世界战斗!”
颂祺只感到一种惨痛的滑稽。为什么她是她母亲?天哪,为什么这个人是她的母亲?
顾井仪决心让黄琴梦永远别回来,拳紧的手像心脏一样快要迸碎了。
最后黄琴梦说要回珞城。电话挂断后,周围奇异的安静。
颂祺转过身,一抹笑在脸上:“走吧。”
顾井仪反应过来,说好。跟在她身后。快一拍慢一拍。
颂祺似乎没有回头的意思。
好几次他犹豫要不要追上去,他应该说什么?说他为她难过?太自以为是。说他并不因为她母亲怎样就轻视她?太刻意。
只是看着她的影子拖在地上,像吸太多水的毛巾,他心里的矛盾像跳蚤一样多。
最后,他在离家不远的那一段路追上她,一直送到家门口,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说:“明天老时间。我等你。”
像是在说没关系。
颂祺说好。
可是捱不到第二天顾井仪就上门了,还是半夜,他没有告诉颂祺,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比分手那天要难捱得多。像是漫漫的雪夜里看不到月亮。
他起初背靠在门上,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敲门。许久,才意识到脑子里的大段对白永远是对颂祺说的。像在数鱼缸里鱼吐长串气泡。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开门,或者,他甘愿一直敲下去。
他简直恨自己年轻。可是这样不计成本的付出,也只有年轻时做得到……到底,以后他不会再这样深爱一个人。但真正说出来又显得像在赌气。
她原本大概是娇俏孩子气的,只是给痛苦升华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怀念以前的她,以后的她……一切的她。
最后他索性坐在地上。开始说服并演习自己为什么非见她不可。
但是直到三点钟他也没有敲门,而颂祺醒了。窗外的天微弱的像烟蒂,或是衔着香烟躲在烟幕后的男人。
一阵冰人的窒息逼上来,她呼吸不上来了,耳厢里仿佛溺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逃出去,否则我会发疯的。
忘记是怎么出的门。依稀记得被什么拌了一跤。
她听见顾井仪闷哼一声,她看见顾井仪回头,她看见他站在她面前,待脱口的话泡泡一样,饱了、破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穿这么少?”
一面说一面脱了外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