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
周氏倏然鼻酸,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若是阿晚十分强硬地说非要去,她那些话还能说出口,可这么懂事的女儿,她哪里舍得她不开心?
她这两日几乎没睡过,反复想着良生的话,他说得对,她不能困住女儿,那些人也不认识女儿。
盯着那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周氏心尖越发酸胀,这是他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
“在京城谨言慎行,别强出头,少出门,那里是掉下块石头就能砸出三个勋贵的地方,吃点亏便吃点亏,又不少块肉。”周氏知道女儿最受不得气,就怕她为了争一口气跟人起争执。
“我记住了!绝对不惹事,安心在府里学岐黄弄药材,少出去闲逛。”俞唱晚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
周氏横了她一眼,按下她的手,“发誓免了,别阳奉阴违才好。”
“你又说这话,咱们阿晚不是我自夸,整个桃源县就没有比她更孝顺懂事、模样出挑的姑娘。”俞良生毫不脸红,伸手揽住妻子的肩。
俞行舟也凑过来,“姐,听说京里有很多好东西,你回来的时候……”说着伸出双手搓了搓,一双跟俞良生一模一样的浓眉上下挑弄,一脸“你懂”的表情。
“没问题,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你的。”俞唱晚点了点行舟的额头。
周氏虽然答应让她去京城,但面色还是不好看,翻来覆去跟俞唱晚交代,少出去乱逛,不要惹事,不要在官府面前显眼。
搞得俞行舟忍不住嘀咕:“咱外祖家、祖父家不是什么朝廷钦犯吧?”
俞唱晚翻了个白眼,“钦犯至少三代不能入仕,你尚能科考必然身家清白,真当官府不查?”
周氏瞪了儿子一眼,又意味深长地跟女儿道了句齐大非偶。
俞唱晚笑了笑没说话。
三日后,她与小豆苗收拾好东西跟裴暻往京城而去。
走的那日方荟影和荀潜偷溜到城门口送行。
姐妹二人拉着手泪光盈盈,絮絮叨叨,“我挑了些话本子,你路上无趣时可以瞧瞧,还有含笑做的芙蓉糕,你和小豆苗不是爱吃么,只天热起来了,不能久放便没做多少。哦,还有美颜膏子,我只来得及做这些,回头快没了便写信给我,我做了差人给你送去……”
荀潜则干脆许多,送了二人几册珍贵医书的手抄本。
四人喝了送行酒,又约定勤写信,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影三专门替她准备了一辆马车,不如游历时方荟影的那一辆宽大,但胜在五脏俱全,茶水、点心都有,垫子铺得很厚实,还能蜷腿躺下睡觉。
周泰山没有了邢江可指使,便把小豆苗叫来充工,使唤得团团转,面上一贯严厉,倒是私心里觉得这孩子不骄不躁,不叫苦不叫累也不抱怨,会看人眼色,倒是比邢江还好用几分,便也会透露些医理、药理知识。
一来二去,小豆苗学到不少新东西。
十日后,一行人抵达京城。
从安化门直接到了永安坊,马车驶进坊内中间那一户,没在大门停留而是从侧门进去。
二门处,一行人下来马车,俞唱晚小声问:“为何是永安坊?”不是说家住兴庆坊么?
裴暻一滞,旋即想起来此事,不甚自在道:“这是私宅,我眼睛尚未痊愈,主宅人多眼杂,想将养好了再家去。”
俞唱晚恍然,他家中如今是嫡母做主,兄弟姊妹众多,似乎住在外面的确便宜许多。
裴暻见小姑娘没有深问,松了一口气。
家仆今早才收到消息主子要回来,连忙扫榻整席,车子一进二门,众人便在全满的带领下跪迎主子,“恭迎公子。”
裴暻上前两步将领头的那个扶起来,又叫其他人起身。
“公子的毒可解了不成?”看着主子瘦了些,全满眼眶绯红。
裴暻温声道:“已经无恙,阿翁莫担心。”
虽是叫阿翁,实际上全满并不老,也才四十的年纪,生得很是儒雅,若不是净了身,看着像是一位富家老爷。
全满点头,掖起袖口按了按眼角,不住口地说那就好。接着又转向周泰山:“多谢周爷替我们公子解毒,请受奴婢一拜。”说着就要跪下去。
周泰山哪能让他一个四品宦官下跪?忙扶住全满,道:“全大人太客气,这都是老夫该做的。”
全满笑着理了理衣裳,与之寒暄两句,看到他身后站着个面生的小子。
目光相接,小豆苗抱拳作揖,叫了声“全大人”。
“哟,这是周爷新收的小药童?”
小豆苗一路上被俞唱晚嘱咐了很多次,少说多看,他也瞧得出来这是位大人物,因此不敢随便开口,拿眼睛去看周泰山。
后者笑呵呵道:“不是我的药童,是俞姑娘的弟弟。”
周泰山抬手,全满仿佛才看到俏生生立在一旁的姑娘。
俞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