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动
桃源县城外,山脉延绵起伏,从高处俯瞰像一条腾空的龙,这条“龙”蜿蜒成圆,头尾相近,是以名为盘龙山。
盘龙山中段的山谷腹地处有一个山洞。
正值流火时节,山脚一片炎热,山腹洞中却清凉宜人。
刘勤快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浊气,伸了伸懒腰,抱着手侧过身,头动了动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那柄刃有些开卷的大刀就靠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在他后侧方三步远处有一张木桌,木桌上摆放着零零散散的草药、一些奇形怪状的瓷器以及几个高矮不一的铁罐子、火炉、木炭。
木桌前立着一个穿布衣短褐的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的身量,脸上覆着方巾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羽睫浓密卷翘,是一双极有神的眼,而眸子是很少见的琥珀色。
微垂的睫毛轻颤,俞唱晚将红色的浆水注入一个形似笔洗的瓷器中,并盖上了木盖,将其置于一个铁架上。
“加火。”她轻声道。
顺着她的目光下移,一个少年蹲在木桌一侧。少年脑袋又圆又大,与瘦削的身子相比,看上去很不协调,活似根豆芽,这是诨号小豆苗的苗人杰。
小豆苗颔首,深吸一口气,将小火炉提上木桌放在铁架下方,用干草加剧炉里的火。
青蓝色的火苗倏然变大全扑在瓷器底部。
瘦削少年圆溜溜的眼睃了下睡得正香的刘勤快,低声问:“晚姐,能成么?”
俞唱晚歪着头,半眯着眼,看着照进山洞里的光束中飞舞的尘埃,嘶了声:“大概能。”书里是这么记载的。
小豆苗:……
约莫一盏茶,瓷器完全受热,器皿内的红浆水发出咕咚咕咚声。俞唱晚揭开盖子,升腾的无色水气悄悄四散在山洞之中。
她跟小豆苗颔首示意,浅琥珀色的眼眸瞟向刘勤快。
小豆苗得令,吞咽口津液,轻手轻脚靠近刘勤快——时值夏日,在家时总要熬到子时过后天气凉快点方能入睡。难得山洞清凉,昨日又一夜未眠,此时正是歇晌的时候,那瞌睡虫一来就不走了。再加上先前吸入了俞唱晚调配的强效安神剂,眼下更是睡得雷都打不醒。
小豆苗心跳如鼓,咬着唇伸手将刘勤快的衣摆放到他的刀口上去磨,浆洗了数十次的粗布衣服在刀口上很快就划开。
但见大汉双眼闭得紧实,鼾声如雷,小豆苗放了心。他屏住呼吸捏着两块衣角,将其拴在刘勤快身后两指粗细的天然石柱上——不指望能绊住他,只要让他慢半步就好。
第一碗红浆草汁快烧干了,俞唱晚加入第二碗、第三碗……
时间差不多了,姐弟二人提着剩下的半桶水去洞外洗掉部分易容,并将身上衣物彻底浸湿。
烟气一篷一篷即将布满山洞,二人满头大汗,眼看刘勤快不耐烦地抹着额头的汗水挣扎着要醒来,俞唱晚当机立断吹燃火折子,将其抛向木桌,旋即拉着小豆苗用平生最快速度冲出山洞。
火焰在飞舞的尘埃中擦出耀眼的火花。极短的时间内,洞中急速升温,爆发出一股强气流冲击过来,随着一声巨大的“嘭”,山动树摇。
滚烫的气流涌动而来,姐弟二人后背一烫,凭借巨大的推力尽全力一跃,跌出老远。
地动山摇彻底平息后,俞唱晚放下抱头的双手动了动,确认自己没受伤,扯下方巾询问身旁的小豆苗可还好。
“啊呸。”小豆苗吐掉口里的石渣,一张圆脸黑成块炭,唯有一双圆眼亮得惊人,“我没事晚姐,我们成功逃出来了!”
俞唱晚回身看着塌了大半并往外冒着滚滚白烟的洞口,刘勤快并没逃出,危险解除!
刚舒口气,她的喉咙便被白烟刺激出一阵瘙痒。她猛咳几声又忍住,哑着嗓子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小豆苗忙拍了拍晚姐的背,将人扶起来。
当二人耳鸣和头重脚轻之感彻底消失时,山洞早已看不见。
“晚姐,你真厉害,这便是你说的遇上火会炸开的汁?这玩意儿比爆竹硝石威力还大!”劫后余生的小豆苗很是兴奋。
“正是。亏得附近有足够多的红浆草,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说到此处,俞唱晚的自得瞬间消散,两人被关山洞里两日一夜,还不知道俞家和苗家担心成什么样了。
小豆苗正要宽慰两句,却听到有人在唤晚姐的名字,凝眉细听之下道:“怎么好像是赵叔的声音?”
俞唱晚驻足张望,来人高大阔面,正是自家爹爹的上峰——捕头赵德全。
这条下山路没有高大树木,不远处赵德全一行十来人已遥遥瞧见她,还挥了挥手。
“赵叔他们怎么进山里来了!”小豆苗低呼。
要知道捕快寻常只会巡视山下村庄,而今这个时辰捕班倾巢出动,个个穿戴齐整公服拿着佩刀,俨然是捉拿重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