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没糖
香直想把糖水拿去喂狗,面上却还笑吟吟的,“这是琥珀浆兑的甜水,殿下尝尝。”
贺兰晏放下账册,有些不敢看她,心道杨氏不过贪食些,花费并不多,且男子养妻天经地义。如今东宫既有了女主人,这账便该交由女主人管,也省了他许多工夫。
话虽如此,他将账册交还李倍禄,嘱咐道:“往后每月月末看一回。”
紧接着,祈香又见他冷着脸,若有所思:“杨氏到底是外人。”
祈香嘴角挂着笑,却想将那碗糖水泼在阶下,便宜些蚁虫也好。
贺兰晏低头抿糖水,心下不安:杨氏既已嫁与他,便是他的人,如何是外人?又道这糖水极甜,生平未有的甜。
“纨纨怎会制这甜浆?”
祈香笑道:“说来也是一段奇缘,臣妾早年于白马寺祈福时,曾偶遇云游的南都神尼,神尼与臣妾投缘,因臣妾贪凉染了风寒,有些咳嗽,神尼说这甜浆可化痰止咳,便将食谱、用料赠了些与臣妾。”
贺兰晏正待问她可是又咳嗽了,宫人来传,他父皇要见他,这个时辰召见他,想是有要事,不敢耽搁,忙起身走了。
他一走,祈香便叫芳姿取她的嫁妆单子来。
以为少说得有本小册子,未料仅用了半张纸。
“全在这了?”
芳姿点头,“娘娘也知道,大人清正廉明,除了俸禄,便只有几亩职分田,那田又贫瘠,每年收的庄稼堪堪糊口,备这嫁妆已是倾尽了家私。”
祈香气鼓鼓地含着糖块,贺兰晏嫌她花用大,不肯让她管账,她陪他演戏,东宫供她食宿理所应当,至于管账,她还不愿意呢,没的给自己添麻烦。
不过,太子妃俸禄少,便是一个子儿不花,全攒着,靠这点钱,往后出了宫日子也会过得紧巴巴。贺兰晏为人悭吝,帝后赏赐之物全收在库房,落不到她手里。嫁妆指不上,贺兰晏这里也捞不到好处,她少不得要做些打算。
次日用过午膳,祈香腰上挂了一兜糖去御花园散步,绕过假山,便见迎面来了三个花团锦簇的宫装女子。
随行宫人纳头便拜,原来是贺兰晏的妹妹们,十三、十五、二十六公主。
十三、二十六公主祈香都还记得,放雁礼那日见过。
皇帝能生,宫里专门辟了一处建造宫殿,安置皇子公主。皇子公主一个接一个地生,皇帝却不见得多喜欢孩子,生下往皇子院一扔便算了事,平日想不起,见了面也未必叫得出名字。贺兰晏虽是皇后嫡子,当初也在皇子院住了好些年,父子间感情淡薄,若非皇后撑腰、朝臣拥立,他自己又有手段,未必能坐稳储君之位。
他这三个妹妹俱是细弱得犹如小风即可摧折的草茎。高挑的十三公主,身子一软,险些栽在花丛里。
祈香忙上前扶了一把,公主的手腕细得惊人。
十三公主站直了,由她两个妹妹搀扶着,气若游丝道:“多谢嫂嫂。”
十五公主年岁小些,嘴一抿,眼圈红了,“都怪我没扶着姐姐。”
最小的二十六公主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我偷吃了十三姐姐的胡饼。”
祈香摸出一块麦芽糖,递过去。
十三公主没要,“我不饿,方才是绊了一脚,”虚弱地笑笑,又道,“腰身再宽一寸便穿不上这花笼裙了。”
花笼裙由上好的丝罗织成,用各色丝线绣出花鸟图案,用料造价不菲,单这一条裙子便能抵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祈香记得以后礼部周侍郎会上书提议禁制花笼裙,非但未获允准,还因此触怒皇帝,被贬外放。贺兰晏继位才将其召回。
二十六公主好奇心重,“嫂嫂,这是?”
祈香笑道:“金瓜冻蜜,甜的,公主尝尝。”
二十六公主看眼她十三姐姐,才伸手拿了。
糖块入口,不多时,二十六公主便瞪圆了双目,“嫂嫂,这冻蜜好甜!”
祈香又拿出两块麦芽糖,递与十三、十五公主,两个公主见小二六喜成那样,便跟着尝了尝,这一尝自然也是赞不绝口,又问起冻蜜来历。
祈香把哄贺兰晏的那番话说了一遍,公主们面上俱是惋惜,这冻蜜竟不能时时吃到。
亭子那头高地上路过一行人,祈香看了一眼,为首的男子着一身靛青锦衣,背影清俊挺拔。
十三公主怔怔地望着,面颊漾起一层薄红。
二十六公主问:“姐姐看什么?”
十五公主嫌她多嘴,没耐烦道:“内侍省办差的。”
祈香收回目光,心道不管是糖浆还是糖块,尝过的都说喜欢,想是合乎此地人的口味。
回了含茵殿,一向勤政的太子殿下竟在殿前庭院里舞剑,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千事殿处理公务。
祈香想起昨夜殿下被他父皇叫走,便没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皇帝命太子殿下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