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住新家
男房主见大哥和大嫂反应平淡,又赶紧说,这次愿意租给大哥,是因为张老师的介绍,张老师是山镇村人,人品没得说;她介绍的,知根知底,他信得过,加上大哥大嫂都是老师,一看就是本分人,正经人。
回山镇中心小学那临时家的路上,大哥和韩梅嫂子默默地走,似乎谁都没了言语。可是,假如脚下的柏油路面有知觉的话,它一定也能感受得到,大哥和韩梅嫂子对这得之不易的租住房并不满意。两人默默前行,一路挥洒的,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道不尽的绵绵愁绪。
山镇镇政府驻地疏疏朗朗的路灯高高地擎在空中,灯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映照着两人脚下的公路,仿佛是疲倦不堪的瞌睡人的眼。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灯射出来的光刺得大哥和韩梅嫂子睁不开眼,但很快就划过去了。
“你看,行吗,那房子?”快到“家”门口,嫂子终于忍不住,问大哥一句,同时向上颠了颠怀里熟睡的女儿。
大哥没吱声,默默地开了门,擦根火柴,点上蜡烛,床上铺好被褥,等嫂子把小婷婷放在上面,盖好,才说:“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我们帮忙,只用了半天,就把大哥的家从山镇中心小学那座废弃多年、早被列为危房的旧教室里搬过来了。
晚上,大哥正好没有自习辅导,大哥请了假,趁小婷婷睡着,和韩梅嫂子一起归拢新家。尽管家具微薄,四间房子空空荡荡,但两人仍然折腾到十二点。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头上的汗顺着青黄瘦削的脸向下淌着,昏黄的灯光下,彼此可以望见对方头顶上蒸腾的白汽。
大哥和嫂子直起板硬的腰,用手锤着,两人就望着新家发愣。
嫂子忽然打个长长的哈欠,说:“咱睡吧?”
大哥说:“嗯。”
嫂子倒头就睡着了。
大哥却醒着,轻轻推下嫂子,确认嫂子睡得热烈而深沉,便悄悄拉开电灯,下炕,走到写字台前,拿出一大摞作文本。
大哥是在睡梦中被嫂子轻轻唤醒的。
大哥睁开厚重的眼皮,第一眼望见的,是妻子布满红丝的眼睛和清瘦的脸。
韩梅嫂子说:“到点儿了,不是第一个早自习就有课吗?”
大哥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心有灵犀呀。”嫂子垂下脸,“要不是你那倔脾气,我才不让你大半宿的起来批改作文、备课呢!吃饭吧。”
大哥这才料定,妻子其实并没睡着,或者睡着了,中间醒来,看到自己在批改作文或者备课,知道阻止也没有用,便没有阻止。大哥甚至意识到,妻子细心得连自己的课程表都了如指掌。大哥心里便涌起一阵深深的感动。
大哥最爱吃的面条端上来了,冒着腾腾的热气。
在这一刻,大哥好生愧疚:本来打算得好好的,早点儿起来做饭,好让妻子多睡会儿,看她这几天累成什么样子、瘦成什么样子?真应该让她好好多睡会儿……
大哥出门的时候,嫂子从锅里捞出两个热乎乎的鸡蛋,塞到大哥手里。
大哥抽动着鼻翼,笑了,又借口到里间拿本书,把两个鸡蛋偷偷放进嫂子挂在墙上的外衣口袋里……
按照民间习俗,搬了新家,其亲属、亲戚和朋友要来庆贺,买点儿灶间用品相送,或者给点钱,以示美好的祝愿,这习俗叫“温锅”。在大哥举行的简易的“温锅”宴席上,我们哥儿几个单列一桌,大哥和韩梅嫂子过来给我们一一敬酒,我们又一一回敬大哥和韩梅嫂子酒。大哥醉意朦胧,支走嫂子,热泪盈眶,向我们诉说了上面这个故事,我们仿佛在聆听着一段流传千年而不朽的美丽传说,不禁和大哥一样热泪盈眶。
校长为山镇高级中学家属楼做着最后的筹划。
马经理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截了当地说:“大哥,你的家属楼就交给小弟建吧,大哥放一千个心一万个心,小弟保准亏待不了大哥,有小弟吃的,就有大哥吃的。”
校长马上意识到,那天的“好再来”之行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校长哼哼哈哈地说:“老弟,我也真想找家妥实的施工单位来盖这幢家属宿舍楼,只是,这事我说了不算,上面有文件,必须招标。”
马经理在电话那头没加犹豫,胸有成竹,说:“这没有问题,只要校长大哥这道坎儿能过,剩下的事,由小弟去办。”
听这家伙的口气,好象已经把标的拿在手里。
校长半信半疑,试探地说:“吹啥牛,我就不信,你能把政策文件给改了?”
电话那头就传来马经理爽朗的笑声:“我说大哥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呀?啥事不是人办的哟?啥政策、文件不是人制定的哟?啊?哈哈哈!”
校长不敢掉以轻心了。说:“你能行。不过……你的施工队……顶多能盖个二层小门市房。我听说,你们给山镇信用社盖的营业楼,还有给山镇医院盖的门诊楼,都还不到五年,不是已经被判为危楼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