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

初升的朝阳还隐匿在云层中，斑斓的霞光已层层展展，仿佛是在迎接我的凯旋。再次回到破败的黑水镇，那里早已有人在等待，村民们像当初一般聚集在村口的胡杨树下，他们见我骑马归来，马鞍下挂着两只黑色的包袱，隐约可见头颅的轮廓，一个个震惊不已。

梁小悟站在最前排，我一眼便认出了他瘦小的身形，还有那双固执倔强的眼睛。

我下马步行至树下，将包袱解开，两个人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是多么难以置信！曾经恶贯满盈，欺压了黑水镇十数年的恶霸凤鸣天，此刻竟阖目滚落在地上，他再也使不出什么阴谋诡计，再也不能下山劫掠，盘踞雁门几百年的土司家族，就此分崩瓦解！

梁小悟垂眼盯着仇人的头颅，不由得攥紧了双拳，不知是兴奋还是痛苦，他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楚妃既有言在先，便不失悔。梁村长的仇，我已报了。”我单膝跪向村口，那是老村长殉身殒命之地，接着举头望天，道，“梁村长，我知道你毕生心愿，就是黑水镇重回平和繁荣，如今凤鸣天已伏案，楚妃将他的人头带回黑水镇，以此告慰你在天之灵。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会一直留在镇上，抵御关外马贼。”

一轮鲜红的朝阳缓缓升起，万丈金光从云层中飞出。人群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人举起了手里的锄头，发声道。

“楚姑娘好胆魄！只要能守护咱们的家，我愿从此跟随楚姑娘！”

后来的人纷纷附和：“是啊，楚姑娘能留下来真是太好了，您为我们镇子除了大害，真是不知如何感激！”

“姑娘说吧，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都听您的！”

我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三天前还对我恶言相向的村民，如今已彻底归服于我。我心底暗喜，这正是我要的结果。

“凤鸣天已死，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重建黑水镇，修整被洪水冲烂的农田，再引水灌溉，把这些被马贼山匪砸坏的店铺都修葺好，大家好好过安生日子。所有愿意跟着我的，今天日落之前来报名，我们自己组建军队，早日灭了胡贼！”

“快看呐！”一个孩子突然指着我身后的胡杨树，惊奇道，“老胡杨发芽啦！它又活过来啦！”

孩子的话音落下，人群立即爆发出一阵骚动，村民们纷纷拥上来围观，冥冥中如有神助，我亦回身抬头看去，只见那老胡杨树干枯的枝丫上，果然冒出了点点绿芽！

机灵的楚粟立马起哄道：“都说圣贤降世，人间必有异象，这棵老胡杨枯了多少年呐，现在竟然枯木逢春了！这说明什么？楚妃就是咱们黑水镇的大英雄啊！”

这小子说完，得意朝我抛来一个邀功的眼神，就这样，黑水镇的村民很快接纳了我们，不仅如此，还将治理镇子的权力交给了我，为我们安排镇上最好的住处，人人都尊称我一声“楚将军”。

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我的脑袋也一时有些乱哄哄的，直到在人群之外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

那少年跪在父亲的坟茔前，将背脊挺得板正，他如今大仇得报，脸上却没有一丝欢欣。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有一丝熟悉，我何尝不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当初的我跪在太后面前，跪在筒子门下，跪在一切有能力主宰我生死的人脚下，可我依然救不了我的亲人，护不了我的朋友，我憎恨那个弱小的自己。

夜晚，升起的篝火照亮了半边天，人们拿出了美酒佳肴，来庆祝久违的安宁。

楚粟和楚稷也终于饱饱地美餐了一顿，又贪嘴喝了酒，一转眼便喝得烂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酣畅大睡。

梁小悟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不同于以往的愤怒，今夜的少年显得格外冷静成熟，他清亮的眼眸中似乎还透露着几分歉疚。少年似乎想对我道谢，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微微一笑，递给他一支笔。

“你也来报名？”

梁小悟动了动嘴，轻声道：“我爹是村长，我理应继承他的遗志，守护黑水镇。”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正因为你爹才是村长，所以你心里不服气，觉得将军的位置应该由你来做，是不是？”我还是像初次见面那样，毫不留情地揭穿少年的口是心非，他亦没有反驳，只是略有些沮丧。

“就算是，他们也不会听我的，他们都是我的乡亲，一直看着我长大，习惯了把我当孩子看待。”

“小悟，将军只是个头衔，你不要忘了，三天前在他们眼里，我还是杀了你爹的凶手，可是现在呢？没有人会记得我当初的困境，谁也不会在乎我的来历，因为我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仅此而已。”

“我要报名！我要杀马贼！”少年忽然激动起来。

“为什么？”我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险些浇灭少年的怒火。

“为了我爹......”

“我不会让你报名的。”我微笑着拒绝他，少年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