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雪音

从未尝试昂首挺胸离开清宁殿，这感觉很新奇，遥想半年前受召入殿，我还只是个低等宫女，不敢妄想本分之外的事。

我走在朱漆青石铺就的长廊上，仔细地打量着我目光所及的一切，正殿下是光滑柔和的玉阶，共有三十三阶，道道虹光向上延伸，直通清宁殿正门。长廊两侧高耸着百年树龄的垂丝海棠，远处是望不尽的雕梁画栋，数不完的一层层秦砖汉瓦，凭虚凌烟之中，极尽奢华。

我在宫里四处游荡，不时碰上向我躬身行礼的宫女，我原以为能见到雪音，直到走遍了整个大殿，却始终找不见她的踪影。

中庭洒扫的小宫女见我满脸茫然焦急，便问我在找什么，是不是丢了什么，我问小宫女，可有见过一个白衣女子。

那小宫女歪着脑袋想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什么，道：“您找雪音姑姑？姑姑早就回茶花圃了，您不晓得吗？”

“太后准许她回茶花圃了？”

小宫女摇了摇头，笑道：“不是的，姑姑回茶花圃是收拾行李去了，太后恩准她开春之时离宫回乡。”

“离宫？”我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如此宠信雪音，为何又突然恩许她离宫？况且雪音从未对我提起过离宫的想法，即便有，以她的性子，一定会事先告诉我。

我立即调转回头，打算去茶花圃找雪音，不料迎面碰上了两个粉衫女子。

其中一个我认得，当日我初入康乐殿受人嘲笑时，就是她替我解了围。如今我与她又见面了，但她似乎已经不认得我，只是对我礼貌性地笑了一笑，声音柔婉如初。

“你就是今年的殿试状元，楚妃是吗？”女子看向身旁的姐妹，笑道：“绫罗，你看，她像不像一个人？”

原来她就是丁香最崇拜的女人？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她纤眉秀目，冷颜如凝，美则美矣，却天生带着一股拒人千里，冷若冰霜的气质。绫罗听到“殿试第一”四个字，亦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冷媚的薄唇浅浅勾起，竟连笑容也不带一丝感情。

“确有几分像雪音的模样。”绫罗极快地隐去嘴角的笑意，侧过脸去叮嘱，“霄云，夫人还在等我们，快走吧。”

魏霄云......原来她叫魏霄云。连丁香也不知道她如何成为四大女官的神秘女子。我与她俩擦肩而过，不禁扭头看着魏霄云和绫罗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时，魏霄云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忽然转过头来，发觉我也在看着她，一种无影无形的默契竟在此时联结起来，我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

天边薄暮冥冥，一枚胭脂般的夕阳坠入云海，牵连一池晚霞。

我赶忙加快了脚步，趁天黑之前去了茶花圃。冰河的对岸是一片繁茂的花海，我领略过它在风雪中的傲然艳姿，也感受过它在夕阳斜坠时的荫豁，然而只是在这一刻，我才第一次看到晚幕下白色花海之外的悲凉。

我追寻了一整日的姑娘，如今正静静玉立在花海中央，手挽竹篮，盛满烟云。

“雪音！”我喊了一声。她听到我的声音，吃惊地转过身，与我遥遥相望，清亮乌黑的眸子那么美，尘埃也湮灭不了的美。

我提着裙子走到她面前，转了一圈，让她好好看看我的新衣冠，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考中女官，就回茶花圃相聚吗？你怎么不等我？”

雪音满眼藏不住的笑意，温柔地替我理了理衣襟，我撒娇说想念她亲手做的茶花羹汤，雪音点了点头，从不嗔怪我骄纵。肚子格外地饿，仿佛能吞下一整头牛，大抵知道雪音要走，因此我把对她的不舍，都转化成了食欲的沟壑。

回到小茅屋的我，已不似当初觉得无聊，我寻宝似的从床底下挖出半根蜡烛，笑着告诉雪音，这是年前我故意藏在里面的。

雪音很快做了三菜一汤，摆满了我们仅存的一张小木桌。昏黄的烛光，清贫的茅屋，还有窗外成片的白茶，这曾是我最熟悉的场景，而今只觉可惜，三冬一过，茶花就要落败了。

我低头看向澄澈的热汤，烛光洒落在汤里，宛如薄金。

“听闻你出宫在即，何时动身？”

雪音抬手道，她已过了二十五，太后虽有意相留，但她去意已决。我怔怔看着她的手，不知不觉开了口：“我还以为......能在清宁殿与你相伴了。这下，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话音落下，茅屋内一片寂静。我正垂头伤情，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声音。

“楚妃，我要走了。走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陡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才看向对面的雪音，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雪音双眉微蹙，正色道：“楚妃，你要走。答应我，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离开茶花圃......”

“不，离开皇宫。”

我吃惊地看着雪音不断蠕动的嘴唇，她原来不是哑巴，她会说话！

“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