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穗之坠
刻了一枚禾穗形状的玉玦,送给了崔疏禾。
崔疏禾很是喜欢,几乎随身带在身上。她甚至在回了云安之后,时常将那玉玦晃到沈霂面前,仿若那篆刻玉玦的人是他。
如今她才想明白,为何崔疏禾每次在沈霂面前说起少时在定州之事,沈霂总是会绷直下颌,显得冷淡,道之皆已是过往,无需重提。
那是因为四处差人寻上好无瑕白玉的人不是他,用小刀在那清寂的屋子中刻过一夜又一夜甚至伤了手的人也不是他。
原来这玉玦是一对的。她不知他给自己也留了一枚,更不知这枚玉玦贴近他的心口多少年了……
原是该说些什么的气氛,微阖的房门嘎吱一声利落地响起。
“啊!——非礼勿视!”孟曼秋刚跨过门槛便双手捂起眼眶,还露着一条缝偷偷看着。
她没有换新衣裳,仍是穿着那件长途而至的布衣。只是小脸洗干净了,脸颊圆圆糯糯的,像个小汤圆。
崔疏禾还问过孟曼秋为什么一路过来要穿成这模样,她还佯装神秘地说道,这是为了怕人家认出她?
可是,她确定,这身装扮不会更加瞩目吗?
例如……
“孟娘子,以后还劳请敲门为好。”李煦微微眯眼,身前一抹冷香旋了个身立即离远。
李煦目光还是追随着崔疏禾骤远的身影,可崔疏禾已是面色清明,丝毫瞧不出方才透着润光眸子的神态。
一眼便被瞧出是“孟娘子”的孟曼秋低低哀嚎了一声,失败啊失败……
她方才其实是跟崔疏禾一同过来的,只是外院一位护卫实在是生得清俊,惹得她驻足闲聊了几句。
那名护卫,大概是唤作随奚吧……
咳。
孟曼秋也一同来,本也是为了傅容泽之事。
“世子是否知晓英国公府傅二郎也来了定州?”她记得傅容泽与李煦私交甚好。
李煦瞥了一眼如同受惊兔子的孟曼秋,替崔疏禾拉了把身侧的凳子,示意她坐下说。
“恩。容泽……听说受伤了。”
受伤……那可就分了好几种,轻伤、重伤……
毕竟是孟曼秋自个干的好事,没等崔疏禾开口,她便急忙问,“他,还活着吧……”
李煦轻捻茶杯至嘴边,清香的茶味四溢,他也不急不慢,看似要品完茶才能说下句话。
甚至悠哉地在孟曼秋逐渐绝望的眼神中又倒了一杯茶。
崔疏禾也是个性子急的,伸手便想摁下他手里的茶壶。
眼明手快间,李煦猝然抬了眼眸,在她的手就要碰到滚烫的壶边时紧握了过来。
“当心!”
手指被他温热的指腹碰触到,崔疏禾几乎是一下子弹开。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当下一样害怕自己的手。
可她在害怕什么……她是开始害怕自己没有温度的手被他察觉吗……
这样的念头从心中冒起,崔疏禾眸色一暗。
“曼秋性子急,世子您别卖关子了……”崔疏禾都没发觉自己又用上了“您”字,眼神垂眸,佯装无事。
李煦缓缓收紧指尖,短促的冰凉触觉,如同冬日雪,令他眸中闪过惑色。
在一旁的孟曼秋快要哭了的时候,李煦才堪堪启唇,“伤了腿,人没事。他并不知道他的伤是与孟娘子有关。”
“当真?”
终于得到李煦答复的孟曼秋又直起了背,满脸笑容。
多日的阴霾褪去,心情大好,她瞬间又想去门外看看耀眼的郎君了……噢不,耀眼的日光。
“世子是否也要去刑狱中?”崔疏禾低声询问,还是没有对上李煦始终注视过来的眼神。
崔礼如今还在衙狱中,听邓挽之所言,若非李煦几日前赶来时将崔皓从狱中救出,不然如今崔家两位小郎君还在吃牢狱之苦。
只不过崔皓是被诬陷入了乡民案中,但崔礼身为门下侍郎,涉及刑狱,便一时间难以保他出来。
临出门前,邓挽之还拉过她的手仔细叮嘱着,让她问问世子崔礼的案子如今如何了?
在她还没来到定州之时,李煦便已替她将崔家之事揽到身上。
“是。我知你挂念崔二郎的案件。你且安心等我消息,我会再去一趟刑狱,将令兄的案子要过来。”
李煦的语气带着轻柔的安抚,随后唤来随青,整肃好仪容。头上的那抹白色纱缎由乌黑帽子压着,瞬间病气也少了些许。
崔疏禾心之一动,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我同你一起去。”
她不愿再事事待他做妥、办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
崔疏禾终于注视回他的眼眸中,坚定而坦然,唇边轻轻扬起笑意。
日光不歇息地散落四处,崔疏禾拎过纱帽戴上,坐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