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你要我，如何能够忘却？”

——忘不掉的。

晴光当然知晓，杀亲之仇、戮友之恨、出生后耳濡目染的敌意，这些不是凭几句话便可以释怀的东西。

然而，总要有人忍耐锥心刺骨的痛，将病灶悉尽剜除以绝后患吧。

犬冢崇的父辈没做到，是因为他们被时代裹挟，缺乏合适的启蒙与机遇。可犬冢崇不一样，他体验过伙伴的滋味，友谊的课程他已学有所成。

如果连犬冢崇都不愿意尝试，一心想着将敌人斩草除根，仇恨会更深刻地扎根在犬冢的血脉里，延续到下一代、再下一代。

直至憎恨的循环绞灭一切。

“……不能忘却亦无妨，我很清楚以外人的身份要求你谅解是何等自大的行为。”

晴光微合双眼，“甚至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我也背叛了无尽之森内新筑的墓碑。”

“尽管如此，我依然坚信讲和才是无尽之森三族最好的出路。”

那些逝去的人，他们会希望亲友搭上性命为自己复仇吗？

难道坠入黄泉的刹那，他们所思所想的，不是要幸存者好好活下去、这辈子都不要被战争殃及么？

“为了铭记仇恨，不断牺牲同胞以血还血……这是本末倒置啊！”

她从来不曾忘记驹野黑晶的遗言与少年苦苦哀求的模样。

五年间相处的点滴在其中一位主角离席后逐渐模糊，只有那份被爱重的感觉依旧收藏于晴光心底。

如兄长般宽和，如挚友般热切，如信徒般忠诚不二的人，用苍白失色的嘴唇执拗地恳求她。

【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憎恨油女……放弃讲和……不要动摇，不要改变信念……奉献性命，我心甘情愿……】

千万别被忍者的残酷击败，别认输，别气馁。

别为了雪恨这种事，玷污你伟大的理想。

时至今日晴光终于理解，为什么驹野黑晶不肯安详地离去，要求得她的许诺。

那个时候，他一定看出了自己的怒火。

盘旋在晴光脑海中的，是要让凶手遭遇相同惨剧、不宣泄这份悲痛就不罢休的念头。

她陪着塞莱斯蒂娅君临玉座太多年，疏狂与放恣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驹野黑晶用热血擦亮了尘封许久的利刃。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晴光，明白一旦凶器脱笼，油女覆灭事小，晴光期望的未来也会彻底破碎。

这怎么行呢，晴光可是忍者的救世主呀。

不要难过，我的日光姬，让我为你献上最后一份礼物。

“死去的忍者，无论犬冢还是驹野，大家的遗憾会由同伴继承。父母，兄弟姐妹，朋友，情人……你觉得他们的遗憾仅仅是没能多杀几个敌人？”

“我们身为族长，应该思考如何卸下这些生者的重担，让他们闻闻花香看看大海，自由又安稳地走完一生。”

“为了避免更多人怀抱遗憾死去，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时机，为三族的历史画下句点。”

犬冢崇说不出话，他悲哀地发现似乎反驳晴光，自己便会变成一个缺乏情谊极度自私的领导者。

他做错了吗？

处于混乱的世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战争自祖辈起历经数载，要保护后代们的未来，只能尽量多地歼灭敌人。

像晴光这样企图与敌人和解的想法才是忍者中的异类，是会被鄙视的软弱理念。

“犬冢族长，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少女坐在原处，浓密睫羽下眸光闪熠。

“我们与宇智波制定了合盟协约，等到两年期满后，你仍然打算和油女开战么？”

海潮般滔天的气势平息，犬冢崇胸口一松，发现自己找回了声音。

“……当然，”他说，“这原本就是宇智波斑的期望，依附于强者有哪里不对？连驹野也是先依附犬冢，才有了今日的繁荣！”

晴光不置可否，接着说，“由于气候作祟，复兴进度并没有你当初料想的那么快，与油女再度开战会消耗我们为数不多的积余，坏处远大于好处。”

“油女能不能挺到明年存疑，人类在绝境中会变得无所顾及，家族都要没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反倒是你，犬冢族长，你能承担多惨烈的代价？”

“昴，流奈阿姨，他们中的哪个死去，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一派胡言！今年才十五岁的你懂得什么！忍者是为了奋战至死才出生的！”

若不是茶杯已经四分五裂，犬冢崇还可以再摔一次，“宇智波斑是信奉血腥力量的忍者，遵循他指示的道路，得到的利益会弥补损失，战争的痛苦不过是暂时的！”

“难道我要为你这个天真的小鬼堵上一族存亡，去反抗更强势的存在吗！？”

话刚出口，男人猛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