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公子,我也不再同你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吧。”
“其实十岁那年我生过一场大病,从前许多人和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不少年岁的记忆全是空白的。加上父母已逝,未能告知我太多。”
青年的目光在微讶之后迅速一沉。
常明:“所以对于你突然说是我师兄……还有我曾在东神观向方道长学艺的这些事,嗯……”
她发愁地皱起眉,摇了摇头,“我着实没什么印象。”
这是真事,那场病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以至于转好之后,常明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年,神志才逐渐恢复清明。
知情的亲戚长辈对此都讳莫如深,似乎是被父亲有意叮嘱过,但凡她问起,回答得总是敷衍又搪塞,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尽数换了一波。
他们想她重新开始。
毕竟小孩子和稀泥时的记忆有甚价值,丢了就丢了,反正就算不丢,许多人成年后自己也会丢的。
常明抱歉道:“不得已出此下策,想着探探你的口风。江湖凶险,世道多艰,总要多些心眼。失礼之处,还望能海涵。”
“原来是这样……”林问清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他貌似对被以这种方式冒犯全然不在意,只紧跟着问,“那是什么病这么厉害?如何染上的?现在好得怎么样了?有遗症……”
“诶、诶——”
眼见这小子问的内容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起来,朱老爹不满地哼哼着制止,“差不多行了啊,这是你现在该问的吗?”
虽碰了壁,青年倒也不局促,转而朝朱河没脾气地笑了笑:“对不起,那我‘先’不问了。”
朱老爹正趾高气昂地要点头,点到一半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
这小子好像在讽刺他!
不等他发作,林问清把指尖的瓷盏拨了一圈,神情别有深意地望着常明,“所以……你探得怎么样呢?”
唔……
常明自己都觉得这个……真不好讲。
从她刚才询问的过程来看,对方思路清晰,对答如流,语气、神态皆无异常,不像临时编造。
毕竟对于日常的人际关系与前后逻辑,想编得天衣无缝,不停顿思考是不行的。
常明发愁地支着脑袋,“就算你所言非虚,可以我目前的记忆,也没办法确认啊。”
自己毕竟是失忆了。
说来奇怪,不知是她童年时候没玩伴还是真没什么有意义的经历,这么久了,找上门打招呼的故人,林问清还是头一个。
常明随口提议:“你既和我幼年时交好,知道别的什么更好让我辨识的事物吗?比如喜好啦、习惯啦、脾气之类。”
林问清将手边的纸扇握在掌心里,“喜好和习惯……”
她补充:“坏习惯也可以。”
他突然显出几分为难,犹豫道:“你确定,要我说吗?”
“嗯,”常明想也没想,“说吧。”
“好。”
他得了首肯,于是展开眉,一气呵成:
“你从小身体弱,手脚笨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明明长得水灵清秀,口味却很重,尤其爱吃酸笋、榴莲、豆豉、臭豆腐……偏又怕旁人知晓,总要悄悄吃,也不知现在有没有改变;除此之外还有爱折花叶的癖好,特别是那些青嫩的,会忍不住折下,撕成条状;喜欢摸冰凉的耳朵算吗……”
啊啊啊啊!
常明连忙上去阻止他:“可、可以了,可以了!”
她嘴上在喊可以了,心里直叫住口!
这都是什么可怕的黑历史。
那么儒雅斯文的脸上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这是哪门子的师兄,这得是师爹吧!
她一手拦着林问清,一面侧目看向门边。
果不其然,外头站着的和里头看热闹的已开始叽叽喳喳。
“想不到老板居然还喜欢吃这种东西……”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难怪我有日夜里闻到过奇怪的味道!”
“我的花!老板,原来是你!”
……
她的名声,她的清白!
“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常明红着脸,急吼吼地推着屋里的狍子往外赶,那模样就差原地跳脚了,“都出去啦!不许偷听!”
说完“砰”一声关上门。
常老板背靠门栓脑袋滚烫,窘迫得头发丝都快根根直立,简直不可置信。
他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这可是她自己也不曾外传过的“机要”啊。
常明顿时后悔起了这么个头,明天只怕全淮县的父老乡亲都要讨论她拿臭豆腐当饭吃的事了!
她在店里好不容易才树立起的正经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