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他们继续往深处走去,冯让清在沿途看见了陈列在两侧的休眠舱,舱门打开,里面已经生长植物,几条纵横在一起的藤蔓向外延伸,叶小令意外地发现甚至盛开了几朵黄花。
这说明,这里并不是封闭的,有氧气,有养料。
冯让清还看见布满了灰尘的桌椅,她随意翻开桌子上摊开的纸张,厚厚的灰尘积了差不多快五公分,她一动,灰尘扬起来,逼得她皱眉打了好几个喷嚏。
叶小令已悄无声息地带上防毒面罩,又用手指头默默戳了戳冯让清的后背。
然后,她得到了来自冯让清极度愤怒的眼刀。
她的另一只手缓缓从身后举起来,正是另一副防毒面罩。虽然隔着玻璃罩子,但是冯让清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叶小令的那股得瑟劲。
她戴上面罩,将模糊的纸张放在自己面前仔细打量。虽然上面的数字和文字已经因为常年累月的时间晕在一起,但冯让清还能一眼就看出,这是有关人体零件的运算公式,但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她站在桌子前,甚至能想象出当年,坐在这张椅子上的研究人员是如何工作的。
就像她当年一样。
然而,这时候,她的手猛地一抖。双目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这张纸。
是的,虽然多半是公式和运算过程,但最下方简短四个字的批注却让她的内心大撼。
“朱茂。”她的嗓音哑得厉害,“这是妈妈的笔迹对吗?”
她慌张地将摄像头对准这张纸,嘶哑的声音反复确认,“这就是妈妈的笔迹!”
“冯让清!”叶小令在身后喊她,“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冷静极了!”冯让清反手将她推开,她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距离,好像必须要这样才能冷静。
她以为自己很冷静,其实在叶小令的眼中,她的双腿虚浮发软,已经接近跪在桌子前。如同祷告。
冯让清的额头抵在桌子的边缘,“朱茂,你再把那支录音笔放出来给我听。”
她低语,“我要再听一遍。”
“有必要吗?”朱茂反问,“你再找找,桌子上有一个电话。”
冯让清撑着桌子的边缘勉强站起来,她疯了似地把桌上乱七八糟的纸全部挥舞到地上,然后看到那个藏在下面的电话。
她想要伸手去触摸,可是像一尊雕塑,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当时,冯尧就是在这里……留下了那段录音。”朱茂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冯让清所有幻想都化为泡影,她不得不接受如铁般的坚不可摧的真相。
虽然,这真相在她的心上碾过,一遍又一遍,她极为麻木地接受,然后回首看,发现自己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已成为一团模糊的血肉。
可悲的是,这一路上,她本就是捧着这团模糊的血肉行走的。她只是用一个完整心脏的模具,将这团肉装进去罢了。
现在,钥匙出现了,模具被打开了,血肉就滚落出来。
她捡都捡不起来。
叶小令颤抖着走上前去,她想要触碰冯让清,可是现在,这个女人身上一直能看到的那种荣光般的傲骨一下子从身体里抽走了似的,一碰就碎了。
叶小令的喉头哽住,只能暗自祈祷冯让清能回过劲来。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没开始,后面还有一场恶战。
最终的战斗。
冯让清转头,看向叶小令,望进她的眼睛中,自顾自地喃喃,“她当时就在这里……她说,她爱我……”
她以为从耳朵中进去又出来,怎么也留不住的留言逐渐从大脑浮现,一遍一遍地在脑内重复播放,最后,只剩下那句,“我爱你,让清。”
冯让清无助地靠在桌子上,通讯器被她放在桌子上。
朱茂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电话,在这个废弃的矿井中,怎么可能会通电的电话,竟然突然闪起有规律的蓝光。
滴滴滴——
“现在播放最后一条留言……”
冯让清惊恐转头,她被吓了一大跳,叶小令甚至害怕地缩在她怀里,颤抖着声音扯过冯让清的衣服,遮住半张脸,往四周环顾。
“怎么回事?”叶小令问。
冯让清盯着声音的来处,咬紧下唇,她心里冒出一个非常不妙的念头——
“让清,不要来找我,不要!”
“不要听!”朱茂厉声尖叫起来,他企图盖住冯尧最后已经扭曲的声音,她看上去已经被吓坏了,声音都走了调,朱茂当然听过,可是,他已经把这句话剪辑掉了。
为什么现在电话会突然响起来,还单独播放这则录音?
“不要听,让清,这不是你妈妈的录音,是伪造的,我的录音笔里面没有这一段。”
冯让清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去?她的大脑嗡嗡直响,那根一直贯穿童年的弦被绷直拉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