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钢
这些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严酷了。上门送木炭的樵夫看到凌长风这样辛苦,就劝李微言说:“孩子还这么小,锻炼身体可以等再大一点的嘛。”
“是他自己愿意蹲的,是吧,小长风?”
凌长风咬紧牙关,蹲着马步,点了个头。
这样看起来也太像虐待小孩了。
虽然实际上也是在虐待小孩。
更煎熬的是,凌长风得天天吃李微言做的菜。偏偏大多都是肉菜,一做不好就很难入口,这让凌长风更难受了。“师父……要不…以后饭菜,还是我来做吧。”
于是他每天得以逃过半个时辰的马步去做饭。
虽然师父做饭难吃,看起来胸无大志,日子过得得过且过,为了两文钱就能讨价还价到面红耳赤,还时常带他去别人家酒席蹭饭,但凌长风就是觉得师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比如有时候李微言会拿着刚出锅的热乎苏式点心当零嘴,但凌长风早把周围几个村子摸透了,又经常去县城里赶集,从未见过有卖这样精致点心的铺子,至少方圆五十里的范围里没有。
比如师父书堆里的杂书,有些是极为珍贵的孤本,有些是内容深奥的秘籍,其中不少扉页上还有撰书人亲笔写的赠与李微言的赠言。这些书被李微言统称为『打发时间看的闲书』,随手丢给了凌长风。
比如师父的刀除了凌长风记忆里的那次外,从不出鞘。只有一把看起来有些朴素的剑常挂腰间,剑柄上面挂着一条绑着和田玉的旧剑穗。凌长风拔开剑鞘看过,剑光灼灼,锋锐无双。
所以哪怕凌长风天天扎马步,天天挨练,跑得半死不活却练剑柄都没摸上过,他还是觉得师父这么做定有深意。
然后这一扎就扎了四五年。
半式剑招都没学到,唯独身子骨锤炼得很结实。
直到他十岁生辰那天,李微言终于送了他一把剑,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剑柄雕饰如有星辰轮转,出鞘如有龙鸣,名为灵钧,帅得凌长风都看呆了。这把剑对寻常的十岁孩童来说太重了,对他而言却正好趁手。
不过李微言还是没有教他剑招,而是让他自己去竹林中砍落叶,什么时候把剑使得如臂使指,什么时候再来学剑招。李微言站在竹林中,一阵风吹过,竹叶飘飘而下,顷刻间,一柄剑出,寒光照影眼花缭乱,收鞘时,纷纷落叶都斩为碎片。
凌长风目瞪口呆。
李微言不用他能做到这个程度,他只要能砍中一部分就可以了。
凌长风本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就是砍落叶而已,有什么难的,直到他自己上手。落叶飘飘荡荡,剑锋一靠近就会飘开,莫说是切开,就是碰到都显得那么困难。
有话说山中不知日月,在这林中操练也不知日月。『如臂使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他在这林中劈砍了上千次才第一次切断了一片落叶,然后他又花了两年时间才终于做到李微言所说的『如臂使指』。
而他也到了不能再赖在大人床上睡觉的年纪了,但他还是想跟师父一块睡觉,结果被连人带枕头扔了出去。更让他烦心的是村里的阿婶大叔都想借着他给她师父说媒。
“小长风呀,你师父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合当的归宿了是不是?”
凌长风看着阿婶们找的歪瓜裂枣,面上笑呵呵地糊弄过去,心里骂了句:‘我师父年轻漂亮着呢,这些归宿还是你留着吧!’
在凌长风心里,恐怕只有天下第一的豪杰能够配得上他那个诸武精通博学广识天下无双的师父。
有时候家里会出现不少狐狸,大多数丢点肉干就会离开。其中有只白身黑爪的脾气很傲,从不吃丢在地上的东西,不让摸也不让碰。江林附近少有狐狸,但师父对那些狐狸似乎毫不在意。
凌长风很喜欢那只白身黑爪的狐狸,它身上的毛发一看就很顺滑舒服,像是时常有人精心打理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他喜欢对着狐狸讲心事,讲那些他不会跟师父说的事情,讲梦里的姐姐,梦里的荻花洲。
他最近其实还是时不时地做噩梦。
要是师父可以多抱抱他就好了,娘亲和乳母都喜欢抱他,睡在师父怀里的时候会让他觉得安心。
他以前最想的事情是娶那个梦里的姐姐,但现在他想努力学好武艺,报仇雪恨。
不过有时候他觉得师父跟那梦里的姑娘有点像,眼睛都是亮亮的,都好看。
要是师父以后实在嫁不出去,他长大了也是可以娶师父的。
话刚出口就莫名遭了狐狸一爪子。白狐狸挠完人,又是那副傲得不得了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舔着爪子。
凌长风觉得狐狸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