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亲母亲当如何,裴家又当如何,还有那沈将军——”
裴老太爷话未说完,便被裴青平静淡然的声线打断。
“爷爷,我已决定了,绝无回转可能。”
裴老太爷一顿,张了张口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裴青突然提起另一件事。
“爷爷,端王殿下应是已与您递过音信了吧。”
裴老太爷闻言一惊,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文锦,你——”
“而您还在犹豫。”裴青突然露出一点笃定的浅笑,风轻云淡地说着些骇人言辞,“我裴家自始起便一直是明哲保身的清流,固步自封安于现状,可我想您也知道,这样的平衡已不会太久了,裴家若要寻得出路。”
“孟州,是最好的投名状。”
裴老太爷看着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孙子,一瞬间有些哑口无言。
他以前总以为裴青总是奉行君子之道于官场而言太过纯实,可如今他才明白,裴青比他看得更清楚,也更有魄力。
“文锦……”裴老太爷向后退开一步,“裴家,就托付给你了。”
“现在的我,只是裴青罢了。”
裴老太爷闻言面上显出苦笑的神情,轻叹道:“文锦,你还是在怨我,怨我没有同意你与云家姑娘的亲事。”
裴青默然立在原地,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
他看着裴老太爷一瞬间佝偻的身影和面上显而易见的疲态,用力阖了阖双眼。
“爷爷,珍重。”裴青深深躬下身,却并未回答裴老太爷的问题。
收拾好细软,裴青牵着马离开京城时,抬眼看着天边的熹微晨光,只有一个念头。
吉时已到。
……
云暄提着灯沿着小巷往记忆中那条街上走去,微微摇晃的青白冷光让云暄恍然以为自己行在梦中。
只是今日实在是个好晴天。
此时距离天色放亮还有些时辰,平日里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
这条街是连接城门同内城的主街,也是燕京百姓进城出城绕不开的一条道。
是以那日她才会恰巧在道中遇见被人贩子鞭打的徐明霁。
云暄默然立在街道正中,夜风托起披风的一角,也晃动着她提在手中的小灯。
没有一个新嫁娘会在成亲前夜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荡,但她想最后任性一次。
此时此地,云暄本以为自己会心绪复杂,感慨良多,可当她的目光细细掠过这每一寸土地时,却只能忆起那些沉淀在脑海深处的小事。
她想起徐明霁始终挺直的脊背,想起那双瘦得骨节凸出却完好无损的手,还有那双掩在垂下的眼睫背后的灰蓝眼瞳。
云暄恍然间发觉,她其实从未真正望进过徐明霁的眼底。
在她有些愣神时,夜风似乎吹得更猛了些。
手中提着的小灯晃得将灭未灭,云暄却突然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啸划破夜空,仿佛是号集什么的哨声。
在云暄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尖啸声已是越来越近,等她仓促间抬起头时,一匹高大的战马已逼近至眼前,马上之人似是也被她惊了一跳,忙勒紧缰绳止住步伐。
只是距离实在太近,云暄甚至能感受到马蹄从眼前擦过带起的寒风。
她踉跄着向后退去,下一瞬却感到腰间圈过一条手臂将她向后掳去。
于是那盏小灯便脱手而出滚落在地,扑地窜起火苗,然后灭得悄无声息。
猛然暗下去的四周让云暄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地微微睁大了双眼,却只能听得前方传来心惊胆战的告罪声,似乎是跪下行了大礼。
云暄惊魂未定地挣扎着想要站稳身子,丢了灯盏的手下意识扶上腰间支撑着她身子的那条手臂。
指尖触到那同样冰凉的皮肤时,云暄却明显感到对方似乎是僵了一瞬。
回过神来的云暄为自己的唐突颇有些懊恼,正想挣开对方的手臂时,身后传来的熟悉声线却让云暄霎时僵在原地。
“趁本官还未改变主意前,你最好快点消失。”
顾不得那人连滚带爬上马离开的背影,云暄使劲挣开徐明霁的手臂,连退三步站定后才抬眼看去。
她的双眼还有些看不清徐明霁的神情,却能清晰地听到那满含嘲讽的语句。
“才这个时辰便巴巴地等在城门前,云姑娘用情至深,当真感人肺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