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大昭寺,好生气派。
大昭寺,不见寻常女客,也不见尼姑。
好冷,好饿,好恨。
好一条黄狗。
攥紧这好狗湿漉漉的皮毛,啃食属于它一半的粮食。
对不起,小雨说了谎,人都对她无情至此,何况畜牲。
它拖她,也是饿了;她打它,也是饿了。
打赢了,自然有了一半食物,凡事过犹不及,如果饿死它或者全部贪了去,未来无法预料,她只拿一半,便心满意足。
好恨!好恨!好恨!牙齿也好恨!
悉悉作响的咀嚼声,狗的哀鸣,攥得太紧了些,她朝它踹了一脚。
[闭嘴,烦人。]
她把干草铺在自己的身上,避免被深夜的寒气侵扰。吃都吃不饱了,抢狗的食物怎么了,况且它一开始未尝不是想吃了她,她没做错什么。
所以,公主,我没做错。
梦境还在继续,她的恨意生长扩大。磨牙与梦话,猛踢床板的声音。
那天,她的确看到了李承安,他们口里贵不可言的皇室尊崇人物。
比她见过的最好的面粉还要白净的脸皮,苹果红般艳丽的唇,好饿......
她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一会皱眉一会叹气的烦恼姿态,戾气横生。
吃得那般好,穿得也那般好,可恨的家伙!
皇帝的儿子,可恨......可恨!不是灾年却不见丰收,还要收那么多钱,可恨!
她把泪水往空荡荡的肚子里咽,想起家中只吃一顿的妹妹。
她总是被几个同龄的孩子嘲笑长得不好看。
什么叫好看?连吃都吃不饱了,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你还要她怎样才叫好看?
妹妹,她想起来不好看的妹妹,是了,妹妹在她捡来的香囊里,原先是被白纸层层包裹着的。
她偷了皇帝儿子的香囊,把里面的东西撕了个干净,换上了妹妹的骨灰。
好东西自然配好人。
都是天生地养,凭什么你们就是贵人!
对不起,公主,我也恨您。
只是,我会遵守诺言,我若背叛你,当不得好死!
公主,您再坚强些,再胆大些,我想看见天子行幸的场面,看您高坐舆车之上,朝我再一次伸出手。
到那时,没有这些可恨的贵族与男子,只有我们两人。
我要杀光他们,杀光那些饿死我妹妹的人,杀光他们,抢来足够多的粮食,堆得天花板都看不见,堆得能把好人的脊梁骨压断!
小雨咽下反呛进喉咙的眼泪,想起一路以来的血与泪,指甲缝里夹满了脏泥垢土,她藏起了一件重要之物。
那个人,那个男人,让她把这件重要之物交给范闲?
范闲?她其实早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一家被响马包围,虽然轻作打扮,但一看便是官宦人家。
这条路虽然偏僻难走,却也没这般巧的遇见响马团伙作案,恐怕是有人故意来杀他们。她冷眼躲在一边瞧着。
冷眼瞧着,直至一个,两个,三个......全都看似咽了气,于是才小心地半缩着身子去翻死人的衣物,她只想凑够去往京城的钱粮,避免饿死在路上。
一动不动的男尸突然动了几下手指,他虚虚地拉着她的衣角,不管她孩子的模样,告诉她在一处藏了东西。
你把它带走,交给范...闲,它...会改变你一生的...
他也在恨,眼睛怎么合都盖不上。她看了看周围死去的人,攥紧了手中的几个铜板,突然猛地掷到地上,开始挖坟。
挖了很久,黑夜过去,白天也过去,勉强啃了几口干粮,再鼓足精神去挖,终于成型了几个坑。
她将他的家人都埋葬了,再去合他的眼,轻轻闭合,他终于也可以去睡了。
东西自然也被她找到,辛苦一番挖出,重新换了个地方埋葬。她舔了舔指尖的血,撕掉了嘴唇干枯的一层死皮,眉眼冷淡。
棣棠之花瓣,当如嘴角死皮,不值一提,她冷眼看着,看着那花瓣凋落,从梦中醒来。
床脚是前几日摘来的菖蒲,五月五日的菖蒲,过了这些时日还是没有改变,香气依旧,果真有情有义。
她温情看着,看着黑夜里的它。那是公主为她摘来的,菖蒲之情,可是比棣棠可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