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裹儿,五弟的确是有嫌疑。
这也是他入宫的原因。
太子并不在意手边刚沏好的茶,他也有些神思不属。裹儿问他可知李承安入宫的原因与去向,他猜测到可能会被皇帝久留,却没料到现在还未出宫。想至承安在裹儿心里的地位,他还是隐瞒了探来的些许消息与推断,只大概用嫌疑二字企图糊弄过去。
嫌疑吗?裹儿冷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嫌疑?
不谈他的才能,光是柳家留给他的人已足够。
那承安又有什么动机去刺杀林相家的公子,他只顾着那几卷经书,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最小的儿子在大昭寺念经吃斋。
此话不假,即便说是与林相有交好的太子有嫌疑,李承安都毫无动机去做这件蠢事。若说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太子想,也就李承泽与范闲了。
连他都能推断出来的事实,父皇不可能不知晓,正是如此,李承乾才愈发不想让裹儿卷入这件事,于是他只好干巴巴地再次规劝:
“裹儿,父皇都没叫你去,你别插手了。”
何况,太子苦涩地盯着眼前的杯盏,他想自己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平,如果裹儿也出事,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承安的话,他并非毫无兄弟之情,可是倘若他求情或者再去试探消息,按照庆帝的性子,他还未做出处罚的举动,太子便有了疑虑与猜测,承安恐怕会更受责难,至少得看到皇帝确切的态度与行动。
茶彻底凉透,太子没有吐出一句有用的话,裹儿明白,从一贯对她讨好且惟命是从的李承乾这里是讨不到好了,她又想到李承泽,只有片刻,便打消了念头。
李承泽或许知道不少事,但他更喜欢交换自己未知的情报与试探它人的边界,麻烦的事不宜再多,她打算从范闲处入手,只是皇帝只允皇家子弟拜访她的命令却是一桩难事。
不过,适才宫人提及范闲在宜贵嫔处?
或许可以拜托李承平去做这件事,承安是他的同母兄弟,平常的小打小闹便算了,大事的话李承平定是愿意帮忙的。
承安出事,裹儿才发觉自己被皇帝桎梏得有多深,周围的侍从宫人或有几个真心,但也有不少是外面的安插,加上庆帝禁了她的足,任她有再多想法与欲望,也无法施展。往常承安在的时候,可以借着他的手去做一些事,太子与李承泽等人往来之时也能探听不少消息,她并不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才能。
直到太子无能为力,最听话无二心的弟弟也不在身边,她才惊奇地探知到原来自己是皇宫里最受提防的一只笼中鸟。
但是庆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他是俊美英俊的无疑,但令人惊惧也是真实存在,眼底清楚地倒映着他的影子时,她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一种意外之喜。
是与女儿重新相逢的欣然吗?他冷酷里裹挟着满意的眼神打破了她的幻想,他像找到了一件称手的工具般用随身衣物包住了她破烂的穿着,也重新给了她名字,为她带来了新生。
裹儿,李裹儿,她按压着头部,隐约记起来一些重要的事。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在太子惊慌失措试图扶住她跌倒的残影里,她呢喃着说出了脑海里的话。
断断续续,一字一句,她全部记了起来。
谁可知,人生于世,上乘余庆,终究却是要自己做出道路抉择。
重复着,木然地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直到眼前全部陷落进黑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