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在匣中（三）

每逢稷下学宫旬末休沐，宗棠会早早去海边悬崖官兵巡逻不到的崖洞组织两家集会。

青衿门主荀若瑾要求青衿门稷下学宫所有人保持中立，不反盛亦不为盛出仕。

和他住同一院落的师兄颜问卿每每看破不说破，宗棠组织集会到处瞎忙的时候，他只当没看到，可今日却完全不同了。

“良才，晨起第一沸，先喝一杯吧。” 与宗棠在稷下学宫扮演的雅正不阿督学角色相对，他这位师兄温和有余原则不足，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几乎管不住学生。

“颜师兄早，我今日有事，或许赶不及喝这杯茶了。”

“良才难道是忙着去灵舟上救人吗？”颜问卿吹开杯中茶沫抿了一口，抬头冲宗棠笑笑，“若是能帮我个忙，我便不与荀夫子言说。

宗棠楞了一瞬，无奈笑着坐下：“师兄每每与时卷舒和光同尘，竟让棠轻敌不少，忘了天权明厚公子的手段。”

“不打哑谜，亦不相互恭维。若你要上灵舟救人，帮我打听下惜卿。”颜大放下杯子，“天权亡后，除玄道二门防备森严无从接近外，我遍寻百门，都没有她的踪迹。这次要是还没有，大可以死心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师兄拳拳真心，天地可鉴。”宗棠喝了一杯温茶，站起来准备离开。

颜问卿摇摇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句话还给你，良才，我们总要往前看的。若此次灵舟你不安排人去救……”

“非攻门会损失一个精神图腾，开阳旧部会损失一位复国可以拥立的公主，天璇会损失一位少年兵王。”宗棠道，“师兄，对于我，对于联盟，去救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有受伤的风险，你们有反目决裂的风险。”

“就算不去，这些风险依然存在。”宗棠作揖远走，在消失于依然眯眼笑着，“师兄恕不奉陪，我快迟到了。”

悬崖集会，两家分立宗棠身侧，外人肉眼看上去简直像约架而非约谈。

风婧姝让沧羽化蛇老实盘在她头上，自己站在白酌言和绯衣剑主身侧，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非攻门除上次金勺客栈已经见过的外，多了一男一女。

“雷先生和裴姑娘从龙田帮回来了，我们的很多行动都需要由此落实开展，先请二位介绍下情况吧。”宗棠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白酌言并没有看他俩，抱着剑闭目静听。

被称作雷先生的人，名叫雷慎，是此代天地剑人之徒，修习天剑，据说他和白酌言在天地剑人门下学习的时候就不对付，从理念到剑法，无不相克相斥。

学成之后，雷慎去天枢谋生，一跃成为萧盛最信任的护卫，白酌言则回了故国摇光，希望做出一番事业。

显然，师兄弟没有一个成功的。

白酌言回摇光后先后任公子陪读、王宫侍卫长，跟随六公子刘誉破获边境军饷贪污案，拜中护军，后清王侧有功，官至护国上将军。

但所有荣华都随着天枢灭摇光而烟消云散，当时白酌言希望带领摇光兵力奋战到底，被摇光王刘乘卸任兵权，只好护着隰华公主隐居躲避战乱。

比起白酌言的起起落落，雷慎甚至没有真正“起”过。

在骇人听闻的“开阳使臣刺杀”事件后，雷慎先被贬为虎贲郎百夫长，又因顶撞后宫宠妃洛氏被贬为庶人。江湖传闻中的版本是雷慎知晓了洛妃私通的丑闻，才被一贬再贬的，不过这些都无从考证。

毕竟对于黔首来说洛妃是否私通，私通的奸夫是谁，对他们都不重要，他们只是恨让他们家里兄弟父亲儿子去戍边的萧盛，只是想编排他，让帝王难堪。

“应宗二先生的要求，我与锦心姑娘暗中探访龙田帮。原帮主颜野莫名被杀，现在他的养女颜禾暂代帮主位。未来一季之内，萧盛的大皇子和四皇子应该都会随着他们的少傅前来龙田帮抢夺龙田帮的权柄。”雷慎说得清晰而缓慢。

白酌言冷笑一声，欠了吧唧的样子让婧姝都担心他被雷慎抽：“图什么？图龙田帮的地种出来的粟米好吃？”

“龙田帮帮主令可以打开田荣冢，相传农神田荣冢内珍宝无数，其中有一本天书，得之可得天下。”宗棠笑道，“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如此关注龙田帮局势的原因之一。”

“之二呢？”莫仙儿谨慎地问。

风婧姝听出了宗棠的弦外之音，随口接：“诸位都与萧盛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儿子们争夺所谓“天下传承”之时，不正是我们浑水摸鱼扰乱盛国国体之良机吗？”

“黄毛丫头，门主长老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风婧姝一瞥，正好看见跟着鲍金勺的那个伙计冲她翻白眼。

她尚未发作，绯衣剑主的剑已飞出，吓得她用刚学了几天的圣王步窜出去夹住了没用几分力的软剑。

婧姝假笑道：“且不说非攻门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我觉得自己应该比这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大侠有插嘴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