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给韩澈，一抬眼，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郑好一脸茫然。

“看。”韩澈指着她身后。

郑好懵懵地转过头，巨大的夕阳正缓缓沉入峰峦之间，余晖洒满山林，群鸦盘旋，晚霞漫天，晕染开了一片橙红。

“真好看。”郑好喃喃地说。

城市的夕阳总是被各种建筑挡住，就像一幅画被切割成了无数片。她只能在几何图案中，捕捉到几片破碎而美丽的黄昏。

“等你去了澳洲……”韩澈说了半句又顿住，默了片刻，才把话说完：“别忘了看看夕阳。”

郑好回头望着他，眸光微动。

他终于愿意接受她要走的事实了？

“嗯，我会给你拍好多照片。”郑好弯眸一笑，把手中的碗递给他，顺手拧熄了炉子的火。

韩澈勉强笑了一下，拿起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给我拍干嘛？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我希望你也开心。”郑好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哪天，你也站上了人生的悬崖，希望你能想起我，还有我带你看过的风景，也许你会忽然发现，这世界很大，也很美，值得你活得更久一点。”

韩澈心中一恸，挑面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他缓缓抬头，对上她的眼眸。

暮色四合，暗蓝的天空里缀着几颗星，群山沉默，山林寂静，耳畔只有风吹动帐篷，发出哗啦的轻响。

恍惚中，韩澈又想起了那个朋友。

如果，在他生前，能有人对他说出这番话，他也许就不会万念俱灰，跳得那么毅然决然。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自己的郑好。

“谢谢……”刚说两个字，鼻子就开始发酸，韩澈蓦地低下头，胡乱扒拉着碗里已经冷掉的面。

郑好又给他舀了一勺热汤。

香辣的汤汁伴着咸涩的液体入喉，韩澈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就像郑好在洗手间嗅到了烧鸡味一样，韩澈心想，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股泡面的香味，也会将他从悬崖边缘拉回来。

夜幕降临，山顶温度很低，营地中间生起了篝火。

今晚露营的人不多，七八顶帐篷，加起来不过十个人。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聊聊天，玩玩游戏，打发着玩不了手机的无聊时光。

韩澈情绪低落，郑好也玩得心不在焉，一整晚都安静得不像她。还不到九点，两人就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各自钻进了帐篷里。

郑好裹在睡袋里，迟迟不能入眠。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渐稀渐小，终于彻底安静了，她翻了个身，摁亮手机一看，才十点。

山顶信号微弱，刷新个app都要等半天。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关掉手机。

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深林里的漫漫长夜却如此难熬。

外面的篝火渐渐弱了，帐篷上的火光忽明忽暗。郑好重新闭上眼，没多久，隐约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睁眼一看，帐篷上映出了一道斜长的黑影。

她的心猛地一跳，尖叫声刚要溢出喉咙，就听到外面传来韩澈的询问：“郑好？”

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试探。

郑好松了口气，又暗骂一声，从睡袋里爬出来，拉开帐篷的门帘。

韩澈就站在帐篷外，篝火的暖光虚虚地笼着他。他的身影有些奇怪，郑好定睛一看，他怀里还抱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干嘛？”郑好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韩澈弯下腰，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地凝视着郑好，良久，才轻声开口：“我能跟你睡吗？”

“什么？”郑好呆住了，怀疑是自己理解有误，“你是要睡外面还是睡里面？”

韩澈指了指帐篷里面，清晰地说：“我想抱着你睡。”

郑好蓦地愣住，一时间连呼吸都停了，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脸颊热得像发烧。

这么流氓的话，他怎么能说得这么坦荡又自然？

郑好竟然开始自我怀疑，是他太单纯，还是她太猥琐？他说的“抱着你睡”，也许是像小孩抱着玩偶甜甜睡去的那种“素觉”，而不是她想象的那种睡着睡着就扭打成一团的“荤觉”？

“你这、这、这……”郑好一时哑口无言。

“你放心，我不碰你。”韩澈往前挪了一小步，蹲下身。郑好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的是睡袋。

她尴尬地问：“为什么啊？”

“我怕你不见了。”韩澈的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这深山老林的，她能跑哪儿去？郑好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撒娇，还是真的害怕。

她沉默了很久。

韩澈依旧蹲在帐篷门口，不动不移，像一块顽固的石头，静静等待她的指令。

郑好缓缓抬起头，对上他黑沉的眼眸，向他张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