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北梁武选，向来分为骑射与围猎两部分，骑术与射柳皆在围场内设办，围猎则需众参选者深入后山林莽之中。

宣和帝自己不上马，一上午就乌须飘飘地坐在皇帐之中，与谢相、长平候几人饮酒论天下，皇帐内酒酣耳热，言谈投机，帐外旌旗招展，号角长鸣。谢衔月与众小姐进去朝他行了礼，便退了出来，回到各自营帐休整。

待谢衔月悠悠然来到围场边的坐席时，天已将近申时，沐浴着微凉的春风，她不紧不慢地挨着陈竹青坐下，身侧少女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场中剩下的二人，看到她来了，偏过脸来微微一笑，眼睛还一动不动地挂在顺王世子身上。

“听见热闹，我也来瞧瞧。”谢衔月笑道，拢了拢耳边的鬓发。

“姐姐，你来了。”清脆的嗓音紧绷在耳畔，“眼下就剩下萧长铭和谢公子了。这次武选对他来说很重要，但是长铭上月不小心扭了手臂，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萧长铭与谢云泽分别立在两块箭靶前，两人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拈箭搭弓的撕拉之声不绝于耳。

谢衔月往场中瞟了一眼，但笑不语。

结果并不出乎意料，顺王世子可谓大放异彩，即使负伤，却次次弦无虚发，陈竹青在一旁不禁娇声道好，大家也齐声喝彩；而相府公子的表现堪称平平，不过不失，但到底是文臣之后，众人见怪不怪，也不行苛责，慨叹一番便准备如鸟兽散。

提起裙裾，谢衔月背后倏忽传来一声熟悉的娇笑。

“且慢，”女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蘸糖带蜜般的腻人，谢衔月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谢小姐可敢与本郡主比试比试？”

永嘉郡主萧长乐正坐在对面席下，猎猎红衣映着少女的容颜如玫瑰花般明丽。两人对上了眼神，那双凤眸看着她又是微微一笑，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流露出不怀好意的气息。

“谢小姐来京城不过一年矣，错过了上年的围猎，本郡主心中实在为谢小姐感到可惜。今年逢此良日，何不施展下身手？”

言辞之间，还算得上客气，显然也是看在谢相颇得陛下青眼的缘故。

她说着便拽走了萧长铭手中的弓，搭弓射箭，一气呵成，那只红尾箭直直扎入了靶心，动作行云流水。

收回了弓，萧长乐脸上不禁露出洋洋得意之色，向谢衔月挑眉道：“这箭术还是小时候三哥哥传授予我的，多年下来也算有些长进，还望谢小姐莫要藏拙，让本郡主得以目睹你射箭的风采。”

甜腻腻的音调在“三哥哥”上刻意地上扬，纵使谢衔月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也有些汗颜——她真没别的词形容萧长乐唤萧清临时那延绵的、富有暗示性的语调。

听对方的语气，这下子连客气也没有了，话里行间已有几分挑衅。

“你这话说得，我不同意！谢姐姐身子骨一向孱弱，去年秋天才染了风寒，你此刻硬要她射箭，岂不是明着为难她？！”没等她自己出声，陈竹青登时站了起来，瞪着圆溜溜的鹿眼道。

永嘉郡主铁了心要与谢衔月比试，不依不饶道，“我北梁女子，向来都是骁勇善射，巾帼不让须眉，她的病也早就好了，眼下本郡主是好心，才与谢小姐比试，若她不比，也不过是自视无能，或者看不起本郡主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在为难她？”

萧长铭顿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伸出手就要拉住她，“姐姐——”

萧长乐却一把拂开他的手，“陈竹青，你仗着我弟弟待你好，对你有意，便打蛇随棍上，也忒不知分寸了些！”

此言一出，四下一瞬沉寂。

这下场内场外，除了谢衔月与一众剩下来看热闹的公子小姐，四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萧长铭铁了一张俊脸，陈竹青又羞又气，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陈竹青气呼呼地跨步上前，还想再说什么，腰侧就被轻轻捏了一下，她有些为难地转头看着谢衔月，见她无声地点了一下头，也只得不情不愿地重坐回到座位上，

“谢大小姐，请吧。”

萧长乐笑眯眯地，半点也不掩饰心里的不怀好意。

谢衔月没应声，神色依然是淡然而平静的，她低头理了理腕上的束袖，依言走到围场内，从谢云泽手中接过了那把长弓。他暗暗捏了下她的手腕，意思是叫她掌握好比试的度，放在萧长乐的眼里却只是对妹妹的担忧。

她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在心里骂了句造作。

稳稳地端住了那方长弓，弓弦弓身随着她的动作渐渐绷紧扯开，箭搭在指侧，谢衔月几乎没怎么瞄准，目光一凝，手指屈伸之间，只听“嗖”地破空一声，那箭簇不偏不倚，正正落在那支红尾箭的旁侧。

白色尾羽紧紧挨着红色的箭羽，不遑多让之意，行胜于言。

“郡主，有多承让。”

谢衔月轻嗤一声，无动于衷垂下眸，不顾红衣少女有些青白的脸色，在众人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