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中)
这是她第三次眼睁睁看着雾杳出事。
她此刻真的很想劈头盖脸骂雾杳一顿,把自己当济世菩萨了不成,她安露箬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就算是摔残摔死,又与她们何干?要雾杳巴巴地冲上去当肉垫?
可碍于众目,许明姌只得压抑着怒气,一遍又一遍地问雾杳哪里疼不疼,请那位通过太医局初试的斋生给雾杳看看,最后,仍不放心,非要雾杳去天地炉一趟。
雾杳哪里肯走。
她涎着脸苦苦哀求着,“我没事,我真没事。你看,能蹦能跳的。”说着,就想给许明姌表演个“云里前桥”,随即又被许明姌斥责不庄重。
“郡主说得对,你怎可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不吃饭怎么有力气跳舞?你纵是想节食,也不该选在这种重要关头。后天可就是燃灯会了!”公孙澜恨铁不成钢道。
以前,她的学生中,也曾有过几乎是病态地追求巴掌腰、筷子腿,继而过分节食运动的。
可那都有经验十足的嬷嬷在指点,绝不会像安露箬这般,自己傻乎乎瞎捣鼓。
“好了好了,既是虚惊一场,其余人就都先去蛩然堂里歇会儿,避避日头吧。”江天是最庆幸安露箬没事的那一个,赶鸭子般驱赶着乱糟糟的人群,“安露箬你去五簋楼看看,若是熄了火,你就让厨娘重新起灶,替你简单做些什么,就说是我说的。”
“等安露箬回来了,再行练习。”
“对不起,我这去……”安露箬的头低得像被折断了脖颈般,看不见神情,只有红透了的耳朵,紧攥的双拳,和压也压不住的啜泣声,“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被选上跳《月魄纸铃》,一直害怕自己太胖,在队伍中格格不入,拖累各位。没想到到头来,自己闷头折腾这么些天,还是险些闯了大祸,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
话语间,对自己的憎恶溢于言表。
“怎么会呢,你根本就不胖啊。”见安露箬要去五簋楼,雾杳赶忙喊上拎食盒的白檀,三步两脚蹦到安露箬身边,同时也乘机摆脱了许明姌的“桎梏”。
她眼都不眨地撒谎道:“我姐姐时常夸你舞跳的好呢。”
安露箬只是和须弥公主一样,脸上线条圆,但身上可是连和“丰腴”二字都搭不上边的。
在场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这是安慰话。
安露箬霍地抬头,脸色更垮了,泪涕糊成一团,崩溃道:“许姑娘是峣峣阙出了名的擅舞,怎么会看得上我的舞技。”
沈沁最不耐烦看人哭哭啼啼的,对雾杳柳眉一竖,“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行不行?”
一句话道出所有人的心声。
雾杳能跟夏琬琰针尖对麦芒,却不能跟父亲是知大宗正司事、一出生便得了郡主封号的沈沁顶项。
沈沁是荣王的心头肉,而荣王可是熙和女帝的第二号宠臣。
顺便一提,头号宠臣么,自然是后来担任机筹处星官的扶光了。
雾杳前世死前,民间还煞有介事地传他是女帝的帐中客呢。
雾杳不能对沈沁还嘴,对着安露箬可是百无禁忌。
“你真的不胖,”她接过白檀的食盒,递给安露箬,“司业大人如此挑剔的一个人,若你真的哪怕有比其他人多了一厘一毫的圆润,她又怎会容忍你继续在这个队伍中呢?”
傩舞不是随便乱跳的。
太初时期,还有斋生一紧张跳出了岔子,被女帝视为对神佛不敬,血溅当场的例子呢。
可以说,傩舞不止关系到斋生,司业、山长的脑袋也系在上头了。
这他娘的又关她什么事?
江天脑袋嗡嗡的,刚想骂人,却见安露箬居然破涕为笑,大喜过望地喃喃道:“我真的不胖?”
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口,脸色缤纷。
“她们围在那儿又哭又笑的干什么?看着真教人作呕。是安露箬摔到了要害,命不久矣了么?”在阴影中远远望着的夏琬琰一下一下地拧扯着帕子,故意语带诅咒道。
她对这次要代表峣峣阙在燃灯会中出场的贵女们烂如指掌,所以也知道安露箬的名字。
“谁知道呢。”蓊桃漫不经心地回道。
与平日“为虎作伥”的丑角形象不同,蓊桃此刻的眼睛幽幽静静的,像一方看着清浅、实则难测的潭水。
始终望着雾杳。
“这些,都给我了么?”安露箬顺手打开了雾杳塞给她的食盒,大吃一惊。
薄皮春茧包子、七宝素粥、豆团、水梨、珑缠桃条、蔷薇花茶……粥茶甚至还是温的。
其他人的侍女只带了清水、救急中暑的六一散等。
沈沁眉尖微蹙,狐疑道:“你带这么多东西给许明姌吃?”又不是燕游。
白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雾杳天未亮就起来,盯着雾府厨房做这做那,还嘱咐一定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