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东风穿廊过院,丛花漫漫,花露也轻盈,房中的烛早就被吹灭了。
念奴快步走到钟引光榻前,压低声音说道:“女郎,梁府派人来送话了,说请您一块去赵府。”
钟引光昨晚多饮了几杯,头也懵懵的不清醒,此刻被搅扰了清梦,自然没个好脸色,她一卷衾裘转身:“大清早的就来逗乐,赵五跟我闹着别扭呢。”
念奴蹲了下来,锲而不舍地扒着床沿对她道:“女郎,现在可不早啦。梁女郎说务必要把您叫起来,赵郎君诚心请您呢。”
钟引光心烦地把衾裘盖过头顶,把脑袋整个都蒙住了才说话:“他愿意请,我还不愿意去呢。”
梁有仪太了解她,几乎将她的反应猜的透透的。
念奴只管把原话转告给她:“梁女郎一会就来接您,她说您不愿意梳妆打扮的话,穿着里衣去也无妨。”
钟引光被她喊清醒了,垮着脸掀开了热乎乎的衾裘,被念奴乐颠颠地扶到妆镜前。
钟引光始终没有一丝笑模样,直到梁有仪来接她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眉头不展。
“四娘,”梁有仪探出脑袋喊她:“快来。”
钟引光冷哼一声,黑着脸走了过去:“你想和李郎君见面,干嘛非拉上我?”
梁有仪伸出手掌扶她上来,脸上堆满了笑:“赵五郎也想请你一块聚聚,这是借花献佛嘛。”
钟引光没睡好,依旧阴阳怪气的不好好说话:“我可不敢当。”
“我和赵五郎说你挺喜欢听李郎君弹琴的,他可是立马花了大价钱去请,百两白银,他一文钱也没往下压。”梁有仪侧首,好脾气的向她道:“你怪我便罢了,别到了赵府上还冷着脸。”
钟引光心头一跳,很是意外,她稍稍动容:“他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可不是呢。”梁有仪嘴上应着,却也不再和她多言,只顾着扶正发髻中斜插的步摇。
到了赵府门口,钟引光低着头走下车舆的台阶,正好听到梁有仪叫了一声:“齐郎君?这么巧呀。”
一个走神,刚刚恢复好的脚险些又扭了,钟引光手上一紧,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形。
齐意康和她打过招呼,便看向钟引光:“也不算巧。”
梁有仪心里也惦记着别的事,便识趣地开溜:“四娘,我先进去等你。”
天气日晞,齐意康换下了厚重的大氅,只披了一件四合式云肩,倒是正好能把他单薄的肩膀遮住,在他身影遮蔽的一方天地中,顿觉万物宁静。
静默半响,钟引光走了过去,语气淡淡地问人:“齐郎君怎么有空出来?”
齐意康眉眼弯弯地对她说话:“也不算有空,温书的时候突然冒出个念头想找你,到了说你刚走,我便听人指路跟着来了。”
钟引光静静听着,回话的语气中带着些疏离:“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我?”
齐意康知道她这是在用王徽之见戴逵的典故婉拒见面,但他也并未泄气,从容地一笑:“王子猷访戴安道,为的是在苍茫雪景中有琴声相伴,可我想见引光,不是为了访友。”
红晕飞上她的脸颊,钟引光心下已有松动,然而她并未顺着他言中深意回话,而是话音一转道:“进去吧。”
毕竟赵府门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又惹眼,钟引光并不想在门口多耽搁。
没想到进门时,却被门童伸手拦住了。
钟引光之前在赵府就吃过一次闭门羹,以为今天又要和门童废些口舌,一蹙眉,短促地问:“今天还要拦?今天可是你主子请我来的。”
“钟女郎哪里的话,自然不敢故意拦您。”那门童点头哈腰的,生怕把她得罪了:“是,这位郎君。”他一脸为难地转向了齐意康。
两个人俱是一愣,钟引光先反应过来,平声陈叙:“齐郎君和我相识,和你主子赵郎君也见过。”
门童弯着腰,恭敬地向她解释:“今日赵郎君设下的是私宴,我们实在不敢擅作主张。”
钟引光这才真的有些恼了:“人都到门前了,岂有不让他进的道理?你等休要碍事,速速让开。”
门童一咬牙,没放下拦人的手:“钟女郎,请恕我们难能从命。”
齐意康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看她为自己说话的样子,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他眸光隐约,声如细蚊:“既是私宴,那我也不好不请自来,引光不必多费心了,你且进去吧。”
钟引光气极,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话里话外却还在为旁人着想。
她倒吸一口凉气,横眉一指门童:“好,你们若是一定要拦他,那我便也不去了。”
说罢,她轻轻拉了齐意康的手腕一下,抬脚就要走。
门童面面相觑,自家主子和钟女郎交往之密切是他们有目共睹的,若是今天把她气走了,那不用多说,他们在赵府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