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我爹娘是个农户，原本有几亩良田，日子不富裕，却也安稳，那时候啊，我是家里最大的，我带完二妹，带三妹，我知道爹娘们想要个儿子，这是我们全家的期盼，终于，我们盼来了四弟。”

往事历历在目，回忆起来像在玻璃渣子里找糖吃，把已经长好的皮肤再撕开，露出流脓的伤口，表面皮肉已经长好，内里却依旧隐隐作痛。

“四弟，他……小的时候很可爱，所有人都说，他聪明机灵，必定是状元之才，家里面什么都紧着他，吃食，衣物，后来乃至他一声令下，谁不服从，他便像是发疯了一样，殴打对方，爹娘爱子心切，怎么会多加苛责，自然百般听从。随着他渐渐长大，他蛮横、无礼、不敬长辈、不尊师长，与三两混混一起天天逃学打架，为此，我们跟在后面便一直d给他打点道歉。”

麻姑顿了顿，眼神平静，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人生：“他越玩越野，祸也越闯越大，我们也慢慢的遮掩不住，有一次他出去跟人赌博，起争执，将对方的腿打断了，赌徒，哪有善良之辈，当即便说出以腿换腿，如若不然，便得为他下辈子负责，我的父母到底没舍得他们儿子的腿，却也终究舍弃了我——那时候的我如你现在一般大，才十三岁啊，如花朵的年纪啊……”

麻姑说着说着便掩面痛哭了起来，无声却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傅小沄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等待她慢慢平静下来。

“你怎么不问，那个人对我好不好？”麻姑忽然抬起头，眼神执拗，好像这样，就可以有不一样的过去，有不一样的幻想，忽然眼神中的光灭了，垂下眉去。

“是的，我那么惨，定然不好的。他是个鳏夫，前一个老婆是被打死的，乡野蛮荒之地，打死个把女人，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呵，只是因为没生出来儿子，就被他家蹉跎而死，何其可笑啊？我也运气不好，怀胎十月，生的也是个女儿，那个畜生，竟然活生生把我的孩子摔死了！”说到这儿，麻姑猛的站起来，表情凶煞，面目狰狞，死死的盯着前方空气。

忽然她又笑了起来：“我原本想着，算了，一切都是命运使然，自己的命活该这般的苦，女人的命哪有不苦的。可是他是个赌徒啊！有一天，他忽然回来，想拿那个前妻生的女儿抵债，卖给六十几岁的老头子当小妾，她才八岁！她才八岁！那些畜生，吃人不吐骨头！我终于不想忍下去了！我拿起烧火棍就砸了上去，血……好多血，他的头上流了好多的血，然后他倒了下去，没有了呼吸，这一刻，我仿佛解脱了，我想，我这辈子，值了！”

眼前的麻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已经不在乎听客是谁了，她太累了，这人生，怎么就活成这样了，她怒，她怨，她恨，可是她不知道该恨谁怨谁，这样的人间，对她来说，像个地狱，分秒煎熬，或许对她来说，死去的世界才是天堂，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傅小沄问道。

“我那死鬼丈夫死后，被我婆婆发现了，将我绑了起来，毒打了一顿，打算第二天报官让我偿命，我那继女将我放了出来，我两相依为命，一路往南逃命。可惜我们身无分文，又不敢在市集乞讨停留，只能在荒山野岭赶路，一路以野果裹腹，那日，她吃了一个红色的野果，突然口吐白沫，抽搐之后，就没了气息，我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

麻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辈子太苦了，我想去见见我那两个苦命的女儿。我也吃了那个果实，我好像看到了她们，她们在呼唤我，在喊我娘亲，我追着她们，怎么也追不上。醒来才发现，我被师傅救了，我怒斥她多管闲事，可是她告诉我：我这辈子吃了太多的苦，没见过甜，是上不了天堂的，她说，想让我攒一点甜再去找她们。”

这么蠢的理由，她深信不疑，为母者爱意深厚，愿为之付出一切，傅小沄看着面前苦命的女人，想哭却又无泪，这样的苦难，千千万万，眼泪流干了也洗刷不了这世间人心的脏污，唯有动摇他们根本利益，他们才会怕，怕了才会改。

傅小沄用手擦去她的眼泪，像哄小孩子一般抱着她的头：“麻姑师姐，会的，我小时候去过天堂，天堂里珍馐美食，生活无忧，应有尽有，你放心，她们会过的很开心的，你在这里也要开心。”

将麻姑师姐安抚好，送回房间，傅小沄整理好厨房，才坚定的转身往师傅房间走去。

?

满月若银盘，银辉荡人间。

傅小沄在门口踌躇了一下，便叩响门扉。

“谁呀？”

“师傅，是徒弟小沄，想来找师傅说点事情。”

女英打开门扉，素日沉闷的弟子今日忽然像变了个人，身上有股蓬勃之力，眼神坚毅。

她知道，这个徒弟，她留不住的。

“进来坐吧。”

二人坐下，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师傅，我想下山了。”

“想去玩吗？明天兰芝她们出去采买，你跟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