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蜚
万臻回国的这一天正值秋末冬初,寒风刺骨,所幸天气尚好,天空凛然耸立,透着不彻底的蓝。万臻走出机场,玻璃门在身后缓缓移动,最后“哐”的一声合上。万臻被声音震得抖了一下,在风中竖起外套的领子,缩了缩脖子。
这件灰色外套是万臻被捕的时候随手拿的。那天天色将晚,外面下着连绵阴雨,万臻被破门而入的警察粗暴的压在茶几上,拷上了手铐,出门的时候万臻低声的对警察说了句,“拿件衣服挡挡吧。”警察看到万臻没有反抗还算老实就顺手把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搭在了万臻的双手上。万臻从出租屋走出来的时候身上被细雨沁得透湿,雨滴落在灰色外套上显得凌乱不堪。
万臻的初审,终审判决都是穿着这件宽大到不合身的灰色外套,外套又再叠了层颜色刺眼的囚服。万臻对所有的罪行统统默认,可却当庭无罪释放,而后被急匆匆地安排出国。
像一出荒唐的独角戏。
万臻走出几步就看到了停在马路边的轿车,庄重沉稳的黑色。轿车旁靠了一个人,挺拔的身子被高档的西装妥帖的裹着,西装外是一件黑色的毛毡大衣。万臻自从出国后就不太说话,三年过去就连反应都比常人慢了半拍。万臻看清来人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光鲜亮丽。
万臻没有走近轿车只是沿着马路一步一步的走着,像机器人一样的步伐几乎是顺着一条直线走的,眼神空洞,仿佛她当前需要做的就是这样走下去。
就在万臻盘算着回家路线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力度不大,但万臻却懒得反抗挣扎,她已经放弃这个能力很久了。来人看着万臻,眼神对上时内心还是被刺痛的,当年眼底清亮如水的人如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散不去的浓雾。
“臻臻。”边柏喊出这个名字时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尽量露出了一丝最自然的微笑。万臻的眉头还是止不住的皱了下,她不想对边柏说一句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的站着。万臻的眼神游离着,最终看向了边柏。边柏以为万臻妥协了,就在他准备再开口时震惊的看到鲜血从万臻嘴里沁出来,沿着嘴角开始下流,血珠砸到了边柏抓住万臻的手背上,边柏感受到转瞬即逝的温热忽地松开了手。万臻没有反应只是伸出手用衣袖抹了抹血迹,继而往前走去。
边柏一动不动的站着,维持着刚才放开万臻的姿势,他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切都回不去了。
万臻知道边柏没有追上来,万臻还是忍不住的哭了,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万臻如今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边柏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运筹帷幄,就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被他利用的淋漓尽致。
万臻只是难过,难过当时为什么自己始终被瞒在鼓里,只要边柏说一句话,万臻就能替他想好千般解释。可偏偏他一直这样糊弄着自己,就像端着一杯又一杯的毒酒哄着自己喝下。庭审的时候万臻供认不讳,她看到空无一人的听众席的时候觉得很累。后来在国外这三年,本该是一个青春美好的三年,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四岁,万臻承受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三年来边柏没有出现过一次。
——“一开始我心心念念着他能来救我,而后来我又害怕他看见我这幅模样,不想他来救我,到最后我怨恨他为什么不来救我,是他害的我变成这幅模样。”多年后万臻对着贺南奇吐露了心声,又问道,“我这样想是不是因为我太恶毒了?”
万臻取名源自,万般珍贵,可是亲情,友情,爱情,她没得到过一样,处处充满着遗憾,场场凸显着落寞。
万臻忍着剧痛又擦了擦眼泪,衣袖上未干的血迹沾在了脸上,显得可怖。万臻迎着路人惊恐的眼神上了出租车,城市的风景在眼前倒退,万臻不合时宜的回忆起了曾经的边柏。那时的边柏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万臻望着窗外流动的荒凉冬景,笑了一声,笑得心酸无比,笑自己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人生的满目疮痍。
万臻是傍晚时分回到的家,破旧的小区在初冬里显得格外萧条。万臻路过小区门口的摊贩的时候准备掏钱买点吃食,就在她手放在荷包里的时候突然一个路过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停了下来,“诶,给我来一把挂面!” 小城底层妇女特有的大嗓门让万臻尴尬的无所适从,万臻转身几乎是逃一样的走了,万臻已经很不习惯人群了。
楼道里的灯坏了,不规律的一亮一灭,闪着微弱辉煌的光芒,狭小的楼梯间塞满了各家的废弃物。万臻站在家门口开门的时候,门用了几下力才推开,灰尘扑到万臻脸上,万臻眯了下眼。房子很久都没有人来过,家具上盖了一层白布,小客厅靠墙的桌子上摆放着万臻爷爷的黑白照片。万臻愣了一下走上前去拿起桌子旁的三根香点燃插好,照片上的老人神情肃穆,印象中的爷爷一直是这样的表情,不苟言笑。万臻和爷爷对视,压抑在心中的苦闷终于发泄出来,她“哇”的一声开始大哭,最后哭的整个人都抽搐了,她抱着头顺着桌子缓缓蹲下,“对不起…对不起…”
爷爷去世的时候万臻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