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日日新

他们已经出地铁口了正在赶过来，我远远望见一个小男孩穿了黄色的羽绒服朝我奔过来，咕噜摔了一跤，又站了起来，脸蛋上沾了雪水，喊着“嬢嬢，嬢嬢”。我放开行李箱，把他抱起来，擦干净小脸蛋，问他：“有没有想嬢嬢？”

弟弟点点头，嘴巴却嘟得能挂一个油壶，把脸埋到我的颈窝里，声音嗡嗡的：“嬢嬢，你是不是要走了？”

“没有啊。”我很奇怪弟弟为什么这么说。

“奶奶告诉我的，嬢嬢要结婚了，会生新的小宝宝，以后不会陪弟弟了。”

有时候，我也骗小孩，短暂的安慰也是好的，我说：“不会，我永远和弟弟在一起。”

当天晚上，大哥下了班推掉应酬，带我和弟弟去吃全聚德，我吃了不知道多少个烤鸭卷，肚子撑爆了要去洗手间，却在回去的走廊上碰到了熟人，也真的很有缘分，每次我都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见到我的未来丈夫。丹尼和一个女人在包厢门口说话，这次倒是举止很得体。

刚看见第一眼我还是挺惊喜的，后来就不想打招呼了，想悄摸摸偏过头潜走，却还是在他转头后发现了。

“Honey，你怎么在这儿，好巧。”订婚之后丹尼就开始叫我honey，其实我很尴尬，我该叫他什么？Darling？Sweet？Baby？

丹尼知道大哥也在，非要去和他打声招呼。我知道大哥一直看不惯丹尼，我还怕他没有好脸色，谁知道他一改平时对我的臭脸，对丹尼非常友善热情，印象中他似乎从没对谁这么热络过。保姆阿姨本来替我把房间都收拾好了，大哥却破天荒提出让我跟着丹尼，我只能和弟弟说再见，陪丹尼住酒店。

其实根本不会发生什么，杭城那一晚，纽约住在丹尼套房的那几个晚上，我俩都相敬如宾，甚至能够像室友一样夜聊。从全聚德出来到酒店，我俩唯一亲昵的举动也就是在电梯里丹尼手指捻了捻我的头发，说了句“你的头发又长长了。”

丹尼因为工作原因到燕市出差，我本以为他不久便要回纽约，可工作结束了他也没有立刻走，说想在燕市玩两天。

我们带着弟弟一起在大雪里逛故宫，石板路上结了冰很滑丹尼便把弟弟背了起来，弟弟起初对丹尼有些抗拒，却在丹尼掏出钱包给我俩买了糖葫芦后服服帖帖，乖巧趴在丹尼背上喊他“姑父”；天气晴朗时我和他去爬长城，丹尼叫路人替我们照了一张合影发给了丹弈，没想到他很不屑说早就来过了；史铁生先生并不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可《我与地坛》每次读来都让人泪流，我独自去地坛公园，结束后丹尼来接我去三里屯酒吧街玩；丹尼带我去清吧，其实这两天我一直觉得他有心事，他似乎总有话想说，蓝色的酒吧灯光里他好像几次都要张口。

“丹尼，你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啊？No，No，没有。”他手握着酒杯，捏得手指发白，语气却是轻松的，“上个月医生说爸爸他……身体不好，很难。”

“多陪陪他，我们多陪陪他。”直觉告诉我背后还有事，可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无奈，我明白面对亲人的离开，面对少去一人的人生前路，心中的无力感。

丹尼年二九回去前一天晚上和堂哥吃饭，叫我一起。堂哥就是陆久，眉眼和丹尼有五分像，却比丹尼要硬朗凌厉许多，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中陆集团执行总裁，丹尼对他很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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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很快过去，去年新年我还是在慕尼黑同让忱和阿婆一块儿过的，那段时间很放松。倏忽之间，这学期过后我就要大四开始实习了，五月底大妈妈就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实习工作，在涘盐美术馆做策展人助理。

“认真干，照照，涘盐馆长是大妈妈一个朋友。你只是个本科生，你的专业本身也无所谓对不对口，用心工作在哪里都能有收获。何况实习本来就是个时间上的过渡，就当为了实习证明，毕业之后你就嫁去美国了，以后还有更多机会。”

“我知道了。”

然而还没等到我回申市入职，申市大规模疫情爆发，封城开始。最初，大家都以为就和从前几次一样，封个一周两周又能正常上学工作，可封控时间却一再拖延，总有新的病例快速涌出，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我在燕市大哥家里留了一个月，燕市也并不太平，大大小小的封控区划分每天都在变化，人心惶惶。弟弟还是幼儿园大班，学校害怕孩子感染，这两年不知道是上课时间多还是放假时间多。

“嬢嬢，你别回去了，留下来陪我吧。”每天晚上我哄弟弟睡觉前，他总要撒娇，小脸一半埋在大象图案的被子里。

我也不想回去，在燕市大哥的家里可比在申市自在多了。很多时候大哥连晚上都不回家，保姆阿姨会变着花样地做驴打滚猫耳朵麻球韭菜盒子给我们吃，我给她打下手学了不少新菜式，弟弟也总会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