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死

斗兽场的中心高台上，一个身穿华丽服饰的女人拿着杆长长玉雕的烟斗，尊贵而慵懒。

她容貌美艳近妖，脸上是姜厌水很久都没瞧见过的餍足神情。

女人微启丹唇，整个斗兽场都静了下来。

姜厌水看着近乎黑色的地面，这里的土壤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猜测，女人要宣布的不外乎又是什么你死我活争抢入城名额的厮杀罢了。

活着的人不知经历了几日才挤进了城门，现下大多精神萎靡，却又因这生死关头不得不打起精神，几乎都红着眼，阴恻恻地看着四周。

女人说：“今天的节目叫，临死。”这是对场外的看客说的。

而后女人将目光略带嫌恶地扫过台下的人群，她道：

“人一生要说很多话，但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句，只能说一次。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都排到断头台处，斩首前你们可以留下最后的遗言，如果你们说的话让大家看到了你们的善心，那你们自会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

女人说完，场内人群互相看着，却陷入死寂之中，几乎无人向断头台走去。

高悬的斩刀，其降落的速度足以削金断石。大家都想观望，看看什么才是“善心”？

女人早料到如此，轻轻一笑，她抬手，斗兽场边的铁门一齐打开。

几只身形巨大的怪物发出令大地震颤的巨吼，它们口中长者几百颗尖利的獠牙，甩着猩黄恶臭的黏液朝着场内走来。

体型虽大，但它们移动起来却极快。

它们在场内追捕着逃窜的人群，肆意进食，这是他们的早餐时刻。

怪物逼着人群向断头台跑去，姜厌水背着许吟峥蹲伏在一块岩石之后，面上冷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怪物将纷逃的人撕扯成几块碎片，再嘎嘣嘎嘣地嚼着咽进嘴里。

姜厌水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觉得它们此刻真快乐，吃饱了的快乐，甚至这种残忍的厮杀，对于它们来说没有一丝的邪念，它们只是习以为常的，吃一顿早饭而已。

姜厌水心道自己真是疯了，竟然会共情几只如此可怖的怪物。

但她逐渐发现，自己非但能共情，甚至听懂了它们在说什么！？

叼着胖子的怪物：“这块肉太肥了，挑瘦的吃。”

叼着老人的怪物：“太柴了，一点不好吃！”

叼着小伙的怪物：“挺有嚼劲，就是肉太少了。”

直到一只怪物看向了她。

“怪物，身体里花花绿绿的，肯定有毒。”

怪物朝着她吼了一声，一掌想拍死她。

但姜厌水灵巧无比，轻巧地几个侧身闪避，便轻易地躲开了。

她跳到怪物身后，怪物双爪愤怒地震地，几乎要将地面拍碎了。

它怒吼：“小怪物跑哪去了！？”

姜厌水冷汗和冷笑一起冒出，在怪物眼里，她也是怪物。

懒得再管它，姜厌水来回地躲避着，向断头台谨慎地前行。

断头台附近已经有人受不了怪物的厮杀，想要上去一试。

但没有例外的，全部被斩首身死。

好几个圆滚滚的头颅掉在断头台边，都狰狞着眼睛，眼里尽是绝望和不甘。

断头台附近反而最安全，怪物逼他们来断头台，自然不会打扰断头台的清净。

姜厌水背靠着断头台，听见台上陆续传来声音。

“曾经有一个快饿死的人奄奄一息！我没有抢他的吃食！我是善良的！！”

“我帮助很多人来到辛都！我的善心天地可鉴！”

“我最善良……最善良的事情就是掐死了我的父母，他们太痛苦了，我宁愿背上不孝的罪名帮他们结束了痛苦！”

……

每一句遗言讲出，都引得全场的哄然大笑，而台上的人，便在这欢声笑语中，人头落地。

直到一声：“我……我要举报！”

扑通扑通人头落地的声音，停在了这里。

姜厌水抬起头，看见台上那人把头靠在刑架上，他近乎癫狂地喊道：“有人吃了妖丹却没有死！一定是混进来的妖邪！”

姜厌水瞬间收回了抬起的头。

台上的男人眼神惊恐地四顾了一周，慌乱之中，他猛然把目光投向一个背着孩子的中年妇人。

他颤抖着手指着她：“就是她！她吃了妖丹！”

妇人惊慌失措，她哭喊着：“我没有！你怎么血口喷人！”

高台上的女子本懒懒坐在狐裘玉椅上，无趣地打量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她忽然来了兴趣，轻轻一笑。

“来人，抓住她，上噬妖鞭！”

而后她转头对那个举报的男人嘴角一扬：“你，暂算过关了。”

全场欢呼和掌声雷鸣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