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溟的速度极快,他们只飞了半日,便在黄昏接壤的暮色里遥遥看见了辛都城池,那里灯火璀璨,在漆黑的大地山川间,好像一颗人间的星辰。
姜厌水抱着许吟峥,他们蜷缩在一起。
高空好冷,冷风又直灌,一直发热的许吟峥,此刻体温却落得比姜厌水还低。
姜厌水好似抱着一块易碎的冰。她看着许吟峥,苍白如纸的脸,乌紫近黑的唇,眼睛紧闭着,细碎的霜雪凝冻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随着风散落又凝结。
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抱着他向鸟妖的颈上挪动,伏在溟耳边大声的喊,声音被冷风撞得个稀碎。
溟还是听见了些许,姜厌水本来只是喊着,后来有暴跳如雷的趋势。
“鸟大哥!太冷了!飞慢点!飞低点!”
最后变成了:
“死鸟!傻鸟!耳朵被屎黏住了!?冻死人了!!”
幸运的是,溟在稀碎间只听清了最后一句,冻死人了。
他了然,她应想让他把自己的毛弄暖和些。
于是不出姜厌水意料的,这只冰冷的鸟儿,终于在她的淫威之下屈服,唤醒了残存的良知。
姜厌水消停地抱过许吟峥,他还在睡着,或是晕着。
温暖,柔软的绒羽包裹住他们,许吟峥逐渐回暖,姜厌水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她睡着了,这段时间很少见的,沉沉地陷入了梦里……
水光潋滟,晴空柔云。
小船拨开枝枝伞大的清碧莲叶,乌篷船在莲荷间前行着,他们一家人要乘船出乡。
今天娘亲说要带他们去一个叫辛都的地方。
娘拨洗着莲子,眉眼弯弯地说:“那里可热闹了!花灯接着花灯连了能有十里呢!”
娘还说,许吟峥也在那儿。
姜厌水惊喜地“啊”了一声,脑中闪过那个眉眼朗润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案前头头是道的样子。
那个驴脾气的小祖宗呀……
那她要把他欺负自己的事情都给哥哥讲,让哥哥好好治治他!
哥哥对她最好了,一定会护着她!
她欣喜地拉开篷内的纱幔,看向船尾。
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
少年有些清瘦,举手投足间端正雅致。
他正背对着她,乌黑如绸缎的发落及腰间。
他递了水壶给撑船的男人,关切道:“爹,让我来撑吧。”
男人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拍了拍少年的肩,笑着应下,递过船桨。
男人回身看见姜厌水,笑容多了几分温柔,他让她小心着,起身别太急了。
姜厌水乖巧地应了声好。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入了船篷。
姜厌水有些摇晃着起身,船尾的少年向她伸出了手。
莲荷摇曳,他们立在清天碧水之间。
姜厌水被水光晃着眼睛,少年的身影也融进这粼粼的光里。
她笑着握住他的手。
但好似握不实般,她像是只是握住了,一阵吹来,又吹走的风。
而风引着她,走向了他。
“阿水,想试试吗?”少年挑眉,摇了摇手中的桨。
“丞月哥哥……”
忽然船身震荡,她失衡撞向少年。
他将她引入怀里,一齐落向了水面。
如镜的水中,他们的身影,猛地跌入了辛都长街。
长街的尽头,她看见爹娘相视一笑,挽着手走进了一处晦暗的角落,那里风雪交加,雪花瞬间将他们淹没了。
她有些慌乱地看向哥哥,他的身后不再是莲池,而是辉煌的灯火和墨染的黑夜。
“阿水,接下来的路,要一个人走了。”
姜丞月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脑袋,转过身,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
她背后是许府的大门。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她用力将门推开。
许吟峥还在吧……
可是许吟峥,不是在山林吗?怎么又去了辛都……
许府内,枯叶纷飞。
一具瘦小的骷髅站在树下,头骨空洞的眼眶,沉默地对着地面。
见她闯入,骷髅像活了一般,吃力地向她走了两步。
而后便散了架,噼噼啪啪地掉成一堆白骨。
冷风自姜厌水身后刮过,她回头,一片空无。
许府外,花灯变成了白灯,红绸变成了白绸,它们绵延了十里,百里,向更远的地方缠去……
姜厌水醒了。
睁眼便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像珠玉中的极品。
许吟峥正镇静地看着她。
姜厌水眼眶的泪水不自觉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