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球，一个不大的，微微泛红的光球。

“这就是你？”

“是的。”

“看来确实吃了不少苦啊，姐们，”瑞雯的声音因为说着母语而随意了许多，“都变得这么小了，恕我直言，你这体积也就和我洗手台上的面霜一样大。”

光球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倒没有多少生气。“是啊，他们确实不容易！孩子们怀着复杂心情来到了万里以外的新大陆，当他们从美国西部乘火车去东部的时候，他们欢呼雀跃，高兴不已；再看到印第安人插着羽毛的奇装异服，成群的野牛在山谷中奔跑的时候，他们更快活了！

而这些心情，这些兴奋和好奇，在到达哈特波特后，都没有了！困难全来了！”

“我明白，我来美国的时候也这样。”瑞雯已经自然了许多。

“首先就是语言问题——我现在还是适应不了这个！孩子们没有经过英语训练，无法和美国人交流，而且将他们三五人一组分到了美国友人家里，生活上更摸不着门道。他们的女主人出于爱怜，常常见面就抱起来亲他们的脸颊，孩子们哪经历过这个？个个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礼拜天主人带他们去教堂，他们想拒绝又不好张口，只好偷偷地溜走，因为朝廷明确规定他们不许信仰基督教。这自然破坏了他们和房主人的友好感情。至于西餐，他们更吃不惯，饿肚子在所难免。我还记得，带队的官自带了一些腌黄瓜，没几天就被孩子们给偷吃光了。还有，孩子们刚到美国，一身中国打扮，瓜皮帽，蓝缎褂，崭新的黑布鞋，油亮的黑大辫，特别引起美国人的好奇感。他们一上街，就会有一群美国小孩子跟在后面围观，有的还高喊：‘中国女孩子’！男孩们非常难堪，有的急得直哭。”

“学习上的问题也很多。他们要补习英文，还要集中起来学汉语，每周写一篇作文，如果写不出来，汉语先生会打屁股。每次学汉语，首先必须脸朝中国方向向皇帝朝拜，然后再给孔老夫子的画像叩头，给师长请安。稍不听话，就会挨罚。他们的留学生活就是这样，这样枯燥而缺少自由。”

“文化冲击就是这样，”瑞雯不仅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水杯，她还给自己找了点奇巧巧克力吃，“但我想，他们应该是很容易受美国文化的影响的，可能并不如朝廷的意，对吧？”

“是的！”光球的声音激动了些，倾诉欲得到了充分的鼓励，“孩子们接受的是美国的教育，过的是美国的生活，也就十来岁，怎么可能会不受影响呢？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他们不愿穿中式服装，经常是一身美式打扮——尤其是那根拖在脑后的长辫子，既麻烦，又常遭人白眼，不少人索性把辫子剪掉，见长官时再弄一根假辫子装上。但怎么瞒得过大人的眼睛呢！”

“那可麻烦大了，毕竟辫子不是简单的装束问题。”

“对啊，所以当官员们发现有的孩子剪掉了辫子，就一面严厉管教，一面上奏清廷。还有一些孩子受美国宗教文化的影响，渐渐地信奉了基督教，诵圣经，做礼拜，十分虔诚。甚至有几个极端分子呢。他们从小学到中学，用的都是西方的教材，不但学到了许多新的自然科学知识，而且也接触了较多的新的人文社会科学文化，他们渐渐地对四书五经失去了兴趣，对孔夫子也不那么崇拜，对礼节也不大遵守了，反而对个人权力、自由、民主之类的东西十分迷恋。”

“而且，”光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个别孩子还和美国的女孩子约会恋爱。”

“哦？”瑞雯马上放下了手里的巧克力棒，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看见过几个人写的情书……真是缠绵悱恻情真意切。”

“puppy love，真是美好。”瑞雯评价。

“他们还很好动，经常出没于篮球和足球场上，有一个叫詹天佑的孩子，组织了棒球队，在不少比赛中取得了好成绩。他们还组织了耶鲁大学划船队。”

“但是这一切，这一切没有多长时间就结束了。光绪七年，他们就被全部召回，这消息对这些孩子们，乃至他们的美国老师和朋友，简直是晴天霹雳！而我，就在那个时候，在收拾的忙乱中，被留在了哈特波特，呆在了这片土地上。后来又被发现并带走了，和那些金银财宝们一起待在黑脉金斑蝶城堡的地下，直到现在。”

光球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瑞雯倒是没有立刻接话，她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段往事。

“哇哦，”当光球都有些不耐烦地开始游荡时，瑞雯开口了，“真是一段美丽又忧伤的往事。请原谅我的笨嘴，我一时间还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哦那没关系，”光球慢慢飘到了瑞雯的面前，“我想，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听我说说话，听我倾诉一下这段故事。你在这里听着已经让我喜出望外了。”

瑞雯点了点头，又喝了口水。

“那么现在到我了，”她清了清嗓子，“虽然你应该已经对我有所了解了——你好，这位仙姑，我叫江浔，英文名是瑞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