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风
“君大夫,你…娶了我罢。”
习习凉风中,慕容依静静地诉说着:
“家乡闹了匪乱,父亲母亲都死了,同村的女孩,也只剩下了我们四个。”
“我们姐妹一路流亡至此,多少次遭人白眼,多少次受人暗害,从来也没有人帮过我们,君大夫,您是第一个。”
“我们姐妹四个是彼此仅有的亲人了,说实话,妹妹受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当时真的只想随她去了。要不是您慷慨解囊,救我妹妹于水火,小女子此刻还在不在这世上,都不一定……”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她带着满含感激的哭腔道,“想来想去,小女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话说开了,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般,边抹眼睛,边微微地笑了起来,
那低低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憨痴:
“所以……昨晚出事的时候,小女虽然害怕,可…却也是欣喜的。”
她低下头去,脸渐渐红了:“小女打心底里…是仰慕着君大夫的……”
“可…可是……”君如风怔怔地看着她,整个人震惊无比。他脸色发白,一双耳朵却红得恍若滴血,“可”了半天,才终于把后面的话给“可”出来。
“不是那样的。”他道,“不应该是那样的。”
“自古以来,婚姻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的神情羞怯而窘迫,半点儿不敢再看她,“可是你我,可我对你……”
他的喉头颤抖着,后面的话是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他拳头紧攥,紧闭的眼角亦渗出了泪花:
“我混蛋啊…”
“我怎么能…怎么能……唉!”
慕容依看着他懊悔的神情,原本暗藏喜悦的脸庞,几不可查地冷了下来,连同她的声音,都逐渐变得酸涩:
“君大夫这么说,可是嫌弃我了?”
她满含泪光的红眼睛望向他,自怜而倔强:“是…我飘零流落,毫无家世,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君大夫的父母,大抵…也是不可能瞧得上我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微微偏过头去,像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可这点儿小动作落到君如风眼里,却越发得让他心生疼惜。
他连声道:“别那样想,千万别那样想。”
他抬手,像是下意识得想环住她的胳膊,可指节蜷缩,终究还是放下了:
“慕容小姐,我父母都是农民,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一样低微的出身,我又怎可能会嫌弃你呢?”
“至于我的父母,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很爱我,很疼我,从小到大都很支持我。他们看到你这样天仙一般的女孩,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瞧不上一说?
“你不比谁差,相反,我一直觉得…觉得你才是最好的……总之,这般自轻自贱的话,往后切不可再说了。”
慕容依听了他的话,原本哀伤的眼眸,重又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这么说,君大夫心里……”
后面的话她不再说了,可满脸的娇羞,却已然将那未宣之于口的甜蜜思绪吐露得一干二净。
她喜欢他,而今,她终于确定,他心里也有她。
否则,又怎么会说她是“最好的”呢?
慕容依微微扭着身子,终于道:
“如果君大夫不嫌弃,小女…小女愿为你洗手作羹汤,一生一世,生死相许。”
“只是我的几个姐妹…”她声音变小,“她们实在无处可去……”
“短时间内,可能…还得劳烦君大夫和我一起照料她们……”
“也不会太久,只要有个能住人的地方,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就不会再给你增添负担了……”
平心而论,女孩的要求并不算高。她只忧心着姐妹过冬的问题,甚至不曾为自己要半分彩礼。可是,可是……
君如风怔怔地看着女孩,张着嘴巴,却半天说不出话。一张俊脸,也彻彻底底地红了个透。
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了:“我…我……”
女孩满含期待的目光中,他的喉咙像有火在烧;他的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压弯他的脊梁;在他脚下微微露出的,是一双沾满泥巴,无比陈旧,甚至在里侧破了个洞的鞋子。他一个激灵,缩了缩脚,把鞋面藏了回去。
自悲与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后面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我…我娶不了你,慕容小姐……”
·
今年的雨格外多。
天又阴了起来。
君如风失魂落魄地回到土门客栈,整个人狼狈得宛如一条寒风中战栗的丧家之犬。他是败者,是废物,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有那么一刻,向来滴酒不沾的他,甚至想要一醉方休。
他对不起她,他有愧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