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白描
西装领带的质感上乘,被紧紧攥在江亦吟手心,她手里原本提着的包,顺着手腕落在小臂,微微汗湿的手心摩挲着领带丝滑软质的纹路,往上几寸,他喉结的起伏随之不稳。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江亦吟昂着下巴,看清出少年颈间的薄汗,病态白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他唇周初长的胡茬稍显狼狈。
像她小时候在周家大宅外的垃圾桶边看见的流浪狗,浑身毛发凌乱,眼神分明是怯生生的,却因害怕再次被伤害而故作阴鸷。
那时她有阿姨跟在身侧,怒斥着,不允许她靠近这么脏的东西。
如果当时收养了那条狗,现在年纪应该和沈恪差不多大。
客观位置虽居高位,却被掌控。
沈恪睫毛颤动,感受着脖子上不轻不重收紧的力道,阴恻恻地问: “你知道看门狗怎么当的?你当过?”
“看门狗的作用是什么?”沈恪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字字顿顿说:“守着这个房子,随时等候主人,主人走,他就乖乖等着,主人回,他就摇着尾巴迎接。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隐身角色。”
江亦吟思绪中断,意识到两人的距离,猛地松开手,语气平平,“沈恪,能好好说话就别吵架。”
沈恪左眼的乌青像一道惹人怜的胎记,喉腔有笑溢出,带点自嘲,“这不是好好说话——”
江亦吟已经在抬脚脱鞋,顺手拉开鞋柜给沈恪也拿了双男士拖鞋,一看就是新的,连吊牌都没摘。
沈恪垂眼看那晃动的白色纸片,对于两年没高消费的他来说,近乎高昂。
“那不然是斗嘴么?”他补充完,又幽幽与江亦吟对视。
江亦吟脚步一顿,转身,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望。
天花板的吊灯摇晃着彩色的光,倒映在落地窗玻璃上,江亦吟身后一阵凉风吹入衣摆,津市的车水马龙化作一条游走的银蛇,在城中肆意穿行。
“你要的,是我这么做吗?”沈恪那双如沉墨般深邃的眼睛却失了些光亮。
江亦吟一时哑然,她向来直言直语,或许又是哪个词伤他心了?
沈恪的双手垂在身侧,说话的样子多平静,手背就因极力克制情绪而青筋绷起,“那你没必要大费周章让我住进来,这些年我基本是一个人住,吃穿用度不挑,也养得活自己。我不会做一个讨人开心的玩具。”
江亦吟好好正视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几乎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生,她站在明,他站在暗,形只影单的轮廓,劲瘦的身板竟有摇摇欲坠的恍惚。
说到底他还是青春期最敏感的时候,她说话应该确认分寸。
她这才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我在学校跟着教授带师弟师妹时,他们之中有脾气比你更差,性格比你更不好相处的。我自以为你其实不坏,所以主动和我爸提出要让你住过来。或许,你需要一个人来引导你,而我乐意承担这个角色。可我不希望有人故意增加难度,你说呢?”
“是你主动提出让我……”沈恪不明所以。
“如果沈叔只要你活着,他大可直接把财产留给你而不是给江家。”江亦吟走进他,抬手帮他轻轻解开束缚的领结,将领带顺手绑在手腕,又再次一颗颗扣上衬衫扣子,她新做的指甲有点长,似有似无刮蹭到他薄薄的肌□□壑。
沈恪的呼吸霎时凝滞,心脏蓬勃的心跳头一回不受控制,耳根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急切抬手扣住她手腕让她停下来。
江亦吟却坚持帮他扣完,直至严丝合缝扣到颈间,她眼中无半分情/欲,只有长辈对待晚辈的细致体贴。
“所以,你明白吗?你爷爷是要你做一个堂堂正正光明敞亮的人,以这样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沈恪的手从半空垂下,呼吸似乎因此有了些松懈的顺畅快感。
江亦吟拉开柜子,翻出一挂钥匙,取下一个抓着沈恪的手放入他手心,又推着他握紧,“你从来不是谁的玩具,今天起,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你的卡我在处理,等你高三入学后,我会给你。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少爷日子还能蜗居在那几十平的隔层里,这点我倒是佩服你的骨气。”
沈恪瞳孔闪烁一瞬,“你查我了?”
“我总不能一点都不了解你。”江亦吟未觉有错。
“那你呢?我总不能当个对你一问三不知的白痴。”沈恪呛道。
江亦吟摘下包,挂在架子上,倒了杯水往楼上走,语气自如平静得公式化,“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你了不了解我都不影响我接下来会管理你的相关事宜和对你好。”
“微信号是我手机号,你记得加。明天我会请假去陪你搬东西,早点休息,晚安。”
话毕,江亦吟已经踩着拖鞋上了二楼,沈恪安安静静矗在原地,听见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落锁声,手抚上她扣的最上方那颗扣子,扭了扭脖子,烦躁地用力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