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尚宫大人

如此过了约七八日，并未有特别的事情发生，秦天才安下心来，每日誊誊写写，整理账簿，和往日一样。这一日，和她一起住的宫女小山来找她，说尚宫找她过去。秦天在尚宫局司簿这边做事，往日里管她的都是女史，偶尔掌簿会找她安排一些事情，连典簿、司簿都甚少见，今日尚宫直接找她。秦天心想莫不是，之前抄写出了大的差错，心下忐忑，拉着小山问：“尚宫让你找我时，表情咋样？”小山是个大意的，偏头想了一下，说：“没什么特别的，你去就知道了。”秦天无奈，心里想着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便去见尚宫李镜去了。

李镜原名李镜儿，来自苏州。太祖立朝以来，苦于宫中婢女不谙文理，便从民间擢选女官，女官年龄一般较大，容貌端正即可，主要考察标准是德和才，同时若入选女官可免家中赋税徭役。故而经地方推荐，品德贤惠能干的寡妇入宫为女官，负责宫中宫女教学事宜。同时能力也是擢选女官的重要考量因素，毕竟女官进宫，是要做事干活的，所以对于女官的要求是需要有一定的文化素养，能识字、能写、晓谙算法就更受欢迎了。秦天虽是获罪入宫被婢，但也因着从小受的教育，虽比起京中闺秀差了一些，但和贫苦人家的女儿比起来，文化程度要高很多，故而去浣衣约三个月，就来了尚宫局司簿抄抄写写。李镜儿入宫时已然三十出头了，和秦天一样，母亲早亡，父亲是一名教书先生，独身带着女儿，不知怎的，一直耽搁未婚配，父亲去世后她在镇上的药店帮忙，后来就参加了女工擢选入宫来了。一路从女史到尚宫，如今也已年近五十，李镜儿升任司记之后，便将名字中的儿去掉，改名李镜，大约也是因为这样更加威严。

秦天刚入宫时笨手笨脚，来了尚宫局，也是经常出错，每抄错了或者整理簿册出错，女史总会打她掌心，且只打左手，右手留着继续抄书。偶尔会扣她饭食，婢女的伙食本就缺少油水，秦天才十六七，正在长身体，一顿不吃，晚上饿得前心贴后背，有时候饿到胃疼。有一天晚上她饿到不行爬起来在门口猫着，正好遇见尚宫李镜巡夜，被抓个正着。她被带去了尚宫殿，她以为尚宫要体罚她，结果进去后，李尚宫让她坐下，给了自己一个食盒，秦天打开，虽只有一碗米饭，一荤一素两个菜，分量也不大，但很精致，看着很好吃。秦天未入宫前，也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但入宫小半年，是看见肥肉都馋。李尚宫说自己还要处理一点公务，便去了书桌点灯翻阅，让秦天自己吃饭。秦天放下心来，快速吃完了食盒里的饭食，便去书桌前立着。李尚宫抬头看了她一眼，许是夜色美，许是灯光暗，总之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李尚宫笑了，她对秦天说：“你既吃饱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夜里不要出门，宫中守卫森严，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秦天赶紧应下，想着应该无事了就准备告退，刚一挪脚，尚宫又喊住了她：“以后做事仔细点，有不懂的去问翠玉，刚开始宁愿慢一点，干完之后在心里会想下，捋顺了，先别出错，等慢慢上手了，再加快速度，就不会总出错了。”秦天反应过来尚宫应该是在提点她，连忙道了谢。之后可能李尚宫安顿了翠玉女史，女史带了她一段时间，慢慢她受罚越来越少，也就上手了。这件事秦天谁也没说，只是暗暗记住了李尚宫在某个秋天的夜晚送她的吃食和善意，后来她每年都是远远看见李尚宫，再未说过话，今日突然找她，秦天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