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栾既明自知死期将至，怀抱着期待和忐忑前往爱妻墓前，他觉得自己有满腔肺腑要诉说，可真的到了墓前，所有一切的话语却哽咽在了喉咙，让他不能吐露分毫，近乡情怯，他最终也不过是同她墓碑沉默相对。

从日暮到天黑，夏日的烈阳收尽在天际，他才摇晃着身体撑着手杖走回车子。

他年轻的时候容貌也算一等一的好，只是如今年老苍白，被时间造作成了一副不堪的模样。

司机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自然清楚他的心结，想要开口劝，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劝，最后也只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起栾家明：“听说，栾总前几天定了酒店和花。”

栾既明很疲惫，可还是强打精神回了一句：“要是林林那么好哄，当年他也不至于被她逼得答应离婚。”

司机笑笑：“他们年轻人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栾既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十几年的情分，不该这么草草收场，是小兔崽子自己不上心。”

总归还是自己儿子，说来说去说到头了，也不过骂一句小兔崽子，他对汪林林毕竟不过是爱屋及乌，何况栾家成的优秀有目共睹，他身为人父也一直暗暗骄傲，当年汪林林要离婚，他身为长辈也脱口而出问过：“整一个偌大S市，还有谁比栾家成更好的？”

话语出口，他就知道不合适，可是到底也没有收回这句话。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栾既明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道：“还有个事情……当年是宏飞主张抱养栾嘉树，我并未开口同意，只是既然宏飞去世已久，我也人之将死，身前事身前了，我决意要与栾嘉树断绝这一份养育关系。”

司机哑口无言，最终开口只是说了句：“这个事，需不需要和栾总——”

栾既明闭目养神，只是淡淡道：“栾家成心软，将他看作兄弟，却不知道这种人生来品格下贱，是怎么教都教不好的。”

司机知道早年内幕，栾嘉树的出身太不光彩，他的生母使劲手段才有了他，后来挺着肚子绕开栾既明直接找上了周宏飞。

栾既明与周宏飞经年夫妻，关系由此急转直下，栾既明半生恨透了那个女人，偏偏栾嘉树一张脸同他生母七分相似，栾既明认定他品格性情必然同生母一个模样。

女人拿了一大笔钱，生下儿子就消失在茫茫人海，叫栾既明无地报复，直到栾嘉树被接到身旁，他这一份恨意才有处落脚。

周宏飞待栾嘉树平淡，也并不十分上心，栾既明光明正大管教儿子，没有人敢置喙。

梁林公馆的老人大半知道其中内情，很多人也都亲眼见过幼年的栾嘉树一身青青紫紫的样子，可是栾既明一家之长，周宏飞没有主动发觉其间不妥，便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多提半句。

后来还是栾家成发觉的不对。

司机心底叹气，父亲私生子的出现对于栾家成的打击十分沉重，父亲威严的形象摇摇欲坠之下，少年心性，自然对弟弟十分冷漠又敌视。

司机并不清楚栾家成具体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不对，他只是知道，当时的确是栾家成致电姑姑顾英女士，才让顾英女士重新接走了栾嘉树。

少年人和父亲在书房对峙、争执，父子二人由此揭开伤疤，互相攻讦。

——偏偏栾既明极爱重长子，他不由分说，将这一份怒意累跌到栾嘉树的身上，认定他是家宅不定的祸源。

偏偏后来还发生了那件事。

司机不再细想，稳稳握着方向盘，经由隧道，忽然擦车而过两道急驰的跑车，时速快的一眨眼就只能看到那两个车屁股。

司机惊愕：“这是哪家不要命的小少爷，这么开车？！”

栾既明睁开眼，正要往车窗外看去，忽然，身后又响起另外两道跑车声浪。

尖锐的刹车声和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黑色的轿车失控直接撞向隧道，又被对面车道的车子顶撞翻滚。

它四分五裂一般，最终落定在隧道一角。

***

汪林林打完电话，疲惫地摁了摁抽痛的额角，她转过身正要进医院大门，忽然听到了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林林姐。”

她侧过身，看到了栾嘉树。

时至深夜，栾嘉树一身疲惫掩不住，他眼珠带着些许红色血丝，在路灯下有些忽隐忽现的惫怠困倦。

栾嘉树开口问：“怎么样了？”

汪林林说：“隧道飙车那几个小兔崽子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徐家那个儿子还在抢救，活不了的，副驾上有个小姑娘，当场死亡。”

栾嘉树问：“爸爸呢？”

汪林林看他一眼，问他：“你希望他好，还是不好？”

栾嘉树似乎想笑，但是他终究没有，他只是淡淡道：“林林姐，你说的让我听不懂。”

汪林林静默了一会儿，淡淡说：“我们没有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