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元小瑕望着栾嘉树,微笑着说:“我的小妹从小就是一个务实的人。”
元红梅远比她更加清醒,所以她一向精神和情绪都很稳定,元小瑕努力学习过,没有学会,最后还是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那是天赋技能,不是后天说学就能学会的。
而下雨天的烦恼当然不止于那双破洞漏雨的雨靴。
更多是意味着父亲不能上工。
他在一处外省人承包的果园帮忙做事,施肥摘虫,当季了就去帮忙采果,偶尔轮值的夜里,他也会住在那个破旧的草棚里,驱赶深夜造访的乡里乡亲。
元小瑕说:“他是一个老实人,所以并不太会顾人情面。也因为这个事情,他和许多村里人都有过大大小小的争执,也因为他,村里人常常给我们姐弟白眼。”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但是好在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
元小瑕说的保守了,她那个时候其实是姐弟几个里最老实,胆子最小的那个,小妹元红梅会在夜里走村路的时候在怀里揣上一把剪刀,小弟更厉害,元宗明一向滑头的有些阴毒,他自制了一把弹弓,谁敢白日里瞪他们姐弟一眼,深夜里他就可以不睡觉爬人墙头去打碎他们家的玻璃,每每闹的整个村夜里鸡飞狗跳,还一直没人能抓的住他,哪怕事到如今元小瑕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说道最后,总归还是免不了要提到:
“我妈妈在雨天也会心疼我们,因为床角漏雨,我们会挤在一处睡觉。”
元小瑕其实并不想多提自己的母亲,她因为连续的生育,身体并不太好,何况家里一直无解的贫穷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执着于要生一个男胎所造成的。
而因为小妹元红梅出生之后险些被丢弃一事在她长大之后的一日突然被戳破——偏偏当年主张丢弃元红梅的甚至还不是父亲,反而是刚刚生产完的母亲。元红梅因此一事,同母亲关系一直很紧张,而母亲比起两姐妹也的确从小就更喜爱相对老实听话的元小瑕。
小妹元红梅曾经和元小瑕讲:“你不要听妈的,她比爸还古旧传统,这辈子她最骄傲的事是生了元宗明,其次是你嫁了覃永丰,你和她能说的通吗?别说了,也别听她的。”
元小瑕想了想,问栾嘉树:“你说你上面有一个哥哥了,怎么还会生你?”
栾嘉树微微一愣,他抱着元小瑕,并不让她看到自己瞬间冷淡的眼眸,他淡淡说:“大概,有了就生了,我也没问过。”
元小瑕讲:“那你很幸运。”
幸运地降生在富裕的家庭,元小瑕想,他必然是被坚定地选择了留下,而不必考虑过多的金钱和利益。
栾嘉树不置可否,他低声说:“是嘛,未必。”
元小瑕当时并没有听懂栾嘉树的意思,或者讲,她并没有在意他当时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未必。
元小瑕沉浸于自己少年时一直蔓延至今难解难分的那点苦闷,那全然不同于外人所给予的目光或嘲笑,元小瑕承认,有些事情可解,有些事情至今不可解。
她讲:“元宗明永远有他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下雨天的上学路上,他也总能撑那一把最完整的雨伞。”
“哦,元宗明是我的小弟,他很聪明,很乖,很多时候,我和小妹都是很疼他的。”
元小瑕想了想,又迟疑地说:“其实,或许,元宗明并不是我第一个的弟弟,我并不确定。栾嘉树,你不会知道,我妈妈为了生一个健康的男孩付出了多少。”
虽然后来的元宗明依旧不幸地身体孱弱,完全不同于元小瑕和元红梅的健康。
栾嘉树想,他的确不知道,然而他见识过女人为了生一个男人的孩子,是怎么使出千般万般手段的。
元小瑕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提起这一点事情,但是正如事实不容争辩,她终究不得不承认:“我的妈妈比起我和小妹,她应该是更爱小弟一点的。”
这很不公平,但是身为子女又能怎么办。
元红梅高傲,直接选择不要这种不公平的母女感情,元小瑕却顾及更多,也忍不下心,何况,她的妈妈也并不是真的不爱她。
元小瑕叹了口气,她靠在栾嘉树的肩膀上,淡淡道:“我至今并不能理解同为父母,为何他们对子女的爱意会有偏差。”
——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没有那么爱我。
栾嘉树很安静。
元小瑕抬头看他,他面色冷淡,眼神静默,元小瑕微微一怔,她从未见过这个表情的栾嘉树。
栾嘉树察觉她的目光,他微微偏过头,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微笑着一字一句道:“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天生就不被父母所爱的子女存在。”
他们不被期待,显得多余。
他们或许本就该早一点消失在这个世界。
而元小瑕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父母,那对子女而言未必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