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于是,自信的元小瑕又理所当然地想,其实对方或许很想知道她身上有多少有关于人类的劣根性。
他们可以花费上一点时间,好好地,深入地,去探讨一下。
***
天气预报讲今夜变天,十八时整开始落雨。
栾嘉树看过天气预报,提醒元小瑕要将院子里的花树花苗搬回家里,免得吹风落雨一夜死个透。
元小瑕双手撑着岛台,站在一旁看栾嘉树一张一张洗菜叶。
她有些迟疑:“可是书上讲,偶尔也要叫雨水透一透泥。”
栾嘉树洗干净了菜叶,拿了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对她温柔道:“不搬就不搬,我们下周再去买新的。”
元小瑕说:“……劳驾,帮帮忙一起搬啊栾生。”
十七时五十分,天际昏沉,起风的时候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等两个人将花花草草全部搬到玻璃花房,屋子里的火锅已经开始微微沸腾。
元小瑕关上客厅移门,她闻着空气里漂浮着火锅香气,感觉人生很是需要这几分人间烟火味。
厨房餐厅只开了几盏挂灯,错落不一的高度,简约几何图形的灯罩。
元小瑕当时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确认好玻璃灯罩和灯光的颜色,只为了夜里在厨房点灯时,试图用一点暖色的灯光,温暖温暖她一个人吃饭的寂寞的心。
而今天,暖色的灯光下,男人手执汤勺,正细细化着汤底,滚烫的水汽袅袅腾升,冲淡了他的眉眼。男人偏过头仔细看了两眼锅底,像是确认准备就绪,他抬头刚要开口叫人,就看到了站在餐台立柱旁,垂手相握,怔怔望着他的元小瑕。
栾嘉树若有所察,但他顿了顿,只是微微朝她笑道:“元小姐,你的火锅看上去很完美。”
元小瑕讲:“是的,它看上去很完美。”
她说:“谢谢你。”
对方抿了抿唇,低声笑道:“元小姐出钱出力,回头还来谢我,这样做人实在太轻松了。”
元小瑕走近,在栾嘉树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她望着那一锅沸腾的火锅讲:“是我想吃火锅,你乐意陪同已经是做善事,我当然要谢你。”
红油汤底细密翻滚,蒸腾出麻油花椒的香气,元小瑕又忽地一笑,她说:“闻起来太香了,我馋了这一口很久了。”
她说:“实不相瞒栾先生,我实在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过火锅了。”
元小瑕语气里的饱含的遗憾让栾嘉树不免微微一怔,而栾嘉树向来敏锐,他并不打断她,只是也在椅子上坐下,不为人所察觉地作出隐秘的倾听者的姿态。
元小瑕只是觉得对方十分温柔且有耐心,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欢对着外人叹苦经的人,然而面对栾嘉树这样的表情姿态,她仿佛自然而然地愿意同他分享一些往日:
“我第一次吃火锅,是我离家前和一家人、和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一起,在县城的小馆子里。新开的火锅店,挂着红色的灯笼,好漂亮的,好多人去食,我们也去,结果,哇好贵。”
现在想想那当然并不太贵,自助火锅而已,又无什么好食材,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肉,但是当时对他们家而言已足够奢侈。
她讲:“我其实并不能吃辣,家里人都不太能,只是爸爸点了辣的锅底说尝尝鲜,结果就都一边灌水一边流泪一边吃。”
她和弟弟妹妹贪心不足,同人抢了很多的肉丸子,到底没舍得浪费,大家都吃的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掉。
她说:“第二天临走,和我一起出门的堂姐看到我嘴肿眼肿,还以为我哭了半宿不舍得离家。”
她神情淡淡地讲:“那都是十几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栾嘉树微微垂下眼眸,他替她倒了杯柠檬水,又替她烫菜,他轻声道:“元小姐已经很久没见过家人了?”
元小瑕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肉丢进锅子,她说:“哦,没有,过年时刚见。”
栾嘉树猝不及防一愣。
然后就听得元小瑕又道:“父母身体健康,一顿能吃栾先生三倍食量,前几日同我讲在三亚游玩,玩的非常开心,弟弟妹妹读书很好,很有出息,妹妹在县城当了高中老师,教物理的,弟弟刚考医学博士。”
她忽地抬起眼睛,笑意盈盈问栾嘉树:“阖家美满,我是不是很幸运?”
栾嘉树放下筷子,他望着元小瑕缓缓道:“家里人一切都好,当然是人生命里莫大的运气。”
“是的,道理就是这样的,所以这多年人生,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们都很好,我很放心。”
元小瑕说罢,捞起已烫的变了色的肉,吹了两下,一口塞进嘴里。
一时间,热辣滚烫冲鼻而来,她张嘴嚼了两下,直接被辣出了眼泪花。
栾嘉树看她瞬间润红的脸颊,语气担忧问道:“会不会太辣,元小姐,吃不了不要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