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茶会

“好，拟得好！”方逾白谦辞推让，见常锦山执意，便笑道：“我的埙在裴教授面前不值一提，常老师不知道，裴教授的古琴才是真正第一流呢！”

常锦山笑道：“裴教授擅琴我是知道的，不如这样：就请裴教授与逾白合奏一曲，不知裴教授愿不愿意赏脸？”

裴岫道：“可惜我的琴落在家里，一时半会取不来。”

方逾白笑道：“教授怎么忘了，我们社里也有一把古琴。”说着，命彭春水取下挂在墙上的古琴，“这把春雷比不上教授的爱琴，音色也不差。教授若不嫌弃，可以暂且用它来代替。”裴岫见话逼至此，且常锦山兴致昂然，只得应下了。

梁已鸣“腾”地站起身，脸色怪异。常锦山问：“已鸣，你要做什么？”

“常老师，我觉得还是不要弹古琴好，埙……埙就够了，那个，乐器太杂了不好。”

常锦山才因他的失误在众人跟前丢了社监的脸面，如今听他说出这摸不着头脑的歪话，更触了气：“胡闹！还不快坐下，别耽搁大家的时间。”

梁已鸣见他动了真气，只得坐下。沐政先与彭春水将紫檀桌清出一面空处，裴岫将春雷琴小心搁在案上，除下防尘套，先试音，只听拨弦声如玉碎珠崩，常锦山笑道：“这把春雷有几年没动过了，没有走音也是稀罕，可见裴教授今天非使它不可了。”

裴岫陪了一笑，待方逾白取出常使的陶埙“羁云”，二人眼神会意，一埙一琴即合奏，但听埙声飘渺，琴音涤荡，茶堂环牖皆启，彼时金风作紧，水音响畅，那埙音似为金气所激，音调愈发紧迫，琴音屡追不得，两音相激竟隐约得闻操伐之声。丁辉映听得心惊，梁已鸣亦坐立难安，满额冷汗瞪着裴岫手底下的春雷。只见裴岫弹指一拨，一声惊雷般的迸响，弦断了。裴岫死捂住右脸，手背，小臂已泛现一道深深血痕，鲜血点滴淋下来。

方逾白唬得失手跌了埙，好在叫彭春水托住。“裴教授，您没事吧？”裴岫摆了摆没受伤的左手，安抚道：“我没事，那弦是我太用力——”没说完，文若仙已冲上前，捧玉般小心托起他的脸，裴岫忙掩住，听女孩子颤声道：“别挡，让我看看。”

裴岫这才没再挡，只见右掌漫是鲜血，当脸划破一痕，直往外冒血珠。他忍惯了疼，便是伤成这样也没吱一声。可对上文若仙焦急的眼，不知怎地竟鼻一酸，当下红了眼圈，不是为疼，是为有这个人的怜惜。丁辉映拨开彭春水跑到裴岫跟前，将丝帕轻轻垫在他脸上，雎任侠和竺润书忙也抽出丝巾塞来，“这里还有！”丁辉映让沐政先替裴岫包扎手上的伤，抬头望向方逾白。

方逾白脸色犹苍白，似被唬怔了；然而留神看，那双乌眸中隐有快意——快意又被更深的暗所取代，男子怔怔盯着沐政先被裴岫之血染红的手。

丁辉映早将视裴岫为自己人，如今见方逾白拿冷弦伤人，早忘了隐忍，怒剜方逾白一眼，打断常锦山喝问彭春水，梁已鸣的话，“常教授，我先带裴教授去医务楼。”

常锦山忙道：“我来送吧，哎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可怎么好！”

“不必了。”丁辉映道，文若仙抱起裴岫，不让他替清风茶社的人再分辩说情，以免扯动伤口。沐政先也要跟车，丁辉映看向竺润书与雎任侠，竺润书晓得她的心思，“辉映，你快送裴教授，我和任侠再过去。”

“他俩坐我的车。”施晏宁冷冷道，看着裴岫了无血色的脸，攥紧了拳。丁辉映冲施晏宁感激点头，与文若仙，沐政先带裴岫往医务楼奔去。沐政先原不知文若仙与裴岫的关系，车上见文若仙急得信息素都溢出来，自然都明白了。到了医务楼，聊出尘一看又急又气，将文若仙与丁辉映痛骂几句，马上要将裴岫转送中心医院。沐政先被留下来，裴岫强托她转告常锦山千万别怪罪方逾白，彭春水，沐政先忙答应；裴岫又拉丁辉映的衣袖让她别将自己受伤的事嚷到裴家耳中，等不及丁辉映回答人便晕厥过去。

丁辉映又忙将人送到市中心医院门诊部，待裴岫送进病房缝合伤口后安抚文若仙，聊出尘几句，又接了雎任侠一通语音电话，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找个可信的人过来，便给文慧中拨电话。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文慧中匆匆赶到，身后跟着阎稚初与一名女子，只见那女子泼着香槟色卷发，面带倦容，风尘仆仆，不是裴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