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
有城里好些宅邸,深更半夜就冒出鬼影,偶尔甚至还有鬼哭声,弄得人心惶惶的。
有人说是崔柏君在作祟。
但更多的人,说是因为杀神崔柏君死了,所以那些被他杀过的人,这城里曾被他镇压的魑魅魍魉,才会一下都冒出来。况且他是死在外地,死地那么惨,与这京城里的鬼祟来说,也是鞭长莫及。
城里的白事铺因此热闹起来。纸钱纸人白烛什么的,各家各户多少都要买一些,在院子里烧,在后门烧,在道上烧,也不知道是烧给那些鬼,还是烧给崔柏君……目的却是一致的,想鬼祟散去,回归安宁。
这些天天气也应景,阴云常有,风雨不休,为众人心中蒙上了层层阴霾。
下人们烧纸,何念不得出门,每日消解阴霾的办法只有画画。
日子一天天过着,等到崔柏君的丧礼举行完,按制入皇陵那天,天才有了阳光。
暗中,一道折子已经数人之手,递上了太极殿。
次日早朝,折子的内容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先帝还有一子遗落民间,此子已成年,随母姓,正是霄陵王氏之王琳琅。
而且,王琳琅有先帝遗诏在手。
算其出生年月,再往前推,先帝也确实是在霄陵微服私访过。
遗诏经核实,不论是字迹,还是玺印,都是真的。
提了过去随先帝去霄陵的内侍们审问,再加上当年先帝的起居注记录:先帝与王氏之女一夜过后,因王氏女哭求不愿离开霄陵为帝王妃嫔,先帝只好以诏书许一诺。若有子嗣,必是皇家儿女,可入皇家玉牒。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几个大臣们在朝堂上翻阅着陈旧的起居注时,依旧不敢相信,先帝竟会因为女子哭求,只留下诏书一封,就自己回了京城。
就算王老太守曾是先帝太傅,那王氏女是太傅独女,也实在说不过去。
可起居注上一个字一个字记录地清清楚楚,又有遗诏。
那几个年老的大臣们心中都不禁骂道:胡来!荒唐!荒谬!
那王氏女早就死了,先帝也作了古,这王琳琅早不拿着遗诏来要身份,这时候倒是来了。
谁知道他是真是假。
大臣们在朝上争论了好几日,何岑更是连日地睡不着,因为王琳琅整个被起底,他曾作姑娘家在何府养了好几年的事当然也被翻了出来。
明明是男子,却做了姑娘养,不只是在何府上混,甚至京城很多闺秀跟王琳琅也是有往来的。
何岑恨不能自己瞎了眼,不知道王家是什么居心,那王琳琅又是什么居心。他回家去问老夫人时,老夫人很惊讶,她让下人们都下去,同他说起旧事。
那王氏女是寡妇归家,本就跟几个男子有首尾。在先帝与王氏女无媒苟合后,王老太守觉得败坏门风,气地当即将遗诏毁了。不想王氏女却珠胎暗结,王老夫人接连下了药去,王氏女还是将那个孩子生了下来。想来是吃多了落胎的药,那孩子有些先天不足,王氏女生产完亦撒手人寰。
何老夫人说:“毕竟稚子无辜,就教家里人养了。他家里养不过,我便让人带了来,不过是添双筷子。”况且她的人也亲自确认过,那孩子是不足的。说是男子,其实也算不上是男子。王琳琅平日就是姑娘打扮,从小如此,言行举止,哪一样不是姑娘家?
何岑也不知道了,什么算不上男子,男就是男,女就是女,怎么就算不上。就算他扮作女子,他还就成了女子了?那依旧是个男人。
况且何岑还留意到何老夫人说的遗诏毁了,他问:“那遗诏当真毁了?”
何岑的表情严肃,何老夫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也在颤抖:“好些年前的事了,应该是毁了。”
应该?何岑头都大了,不管是真毁假毁,那王琳琅都认为自己是先帝之子,他还有遗诏在手。既有这东西,他怎么不趁崔柏君活着时,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倒是在崔柏君刚没了之后,才显现于人前?何岑又问了一个问题:“王家的人可知,王琳琅真是先帝的孩子吗?”
这一问,倒是将何老夫人问住了,她沉默了好久,然后可怜样地看向何岑:“儿啊,不管是不是,他都只能是了……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居然有那样的心思,他竟会知晓自己的身世,还拿出遗诏来。我是真的拿他当姑娘家养的,当年瞧他那可怜样儿,我是真不知道……”
儿啊,我们跟王家可是一家人。
一条绳上的蚂蚱,剪不断的。
从何老夫人那里离开前,她还念叨着那些话。
显然,在这个关头,纵是何老夫人也怕,也惧……
一个不小心,等待何家的就是万丈深渊。
那个寄居在何家的王琳琅,竟有那样的心机。
他在想什么,或者,是被人利用了。
何岑统统不知道。
只是可以确定的,是王琳琅已经拽紧何家,还